安祈禾再次睁眼，是早上六点过。
熹微见缝插针挤进窗帘脚下，在缝隙中裂出一道蜿蜒白光。
安祈禾坐起身，浑身舒畅通透，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陆也昼还在房间里。
他叠着长腿，双手环在胸前，笔挺地靠在沙发上入寐，微暗在他冷峭的面容上铺了一层朦胧，茶几上新增了几份文件，应该是昨天她睡着以后送过来的。
安祈禾掀开被子下床，动静惊醒了陆也昼。
他在微暗中站起身，撕开朦胧走向真实。
“醒了吗。”
他的声音更沙哑了，头发有些凌乱地垂在眉前。
安祈禾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抬眸看他：“你骗我。”
陆也昼胸腔共振出一声哼笑，他避而不答，轻推了她一把：“还要睡吗？不睡的话洗漱一下，我去通知护士送早餐。”
安祈禾气得倒吸一口气：“陆也昼，你是不是不要脸。”
他话音含笑：“我不是。”
他只是脸皮厚。
要么脸皮厚，要么不要脸，他已经掌握了要义。
比如现在，她只顾着生气被骗的事情，没发现自己靠她很近，近得几乎要和她相贴。
他喉结轻滚，这个距离，只要轻轻一揽，就能把温软的身体搂到怀里。
如果被骂能说是没睡醒吗？
陆也昼思索，下一秒，就被一巴掌推到胸膛上。
“滚。”
她推开他气冲冲往卫生间走，陆也昼一把拉住她，拿起体温枪在她额头滴了一下。
他动作很快，测完以后看了一眼数字，说：“退烧了，你想洗澡可以，但是别洗太久。”
安祈禾回头仰着脑袋怒视他。
他似投降般走到房间门口：“我出去，你把门锁上。”
安祈禾的神色刚有一丝缓和，他就补充：“但你洗完要把门打开，护士一会儿来送早餐，医生也要来查房。”
于是安祈禾那股火就又起来了。
他说得没毛病，但她就是不爽。她几步上前，“碰”地一下关上门，反手落锁。
门板几乎贴到陆也昼的鼻头，他愣了一下，随后抬手摸了摸鼻尖，笑意在眼梢蔓延。
昨晚助理送来文件的时候又带来一套换洗衣物，放在外面客厅，VIp病房是三室两厅两卫的构造，除了病房套间之外，还有一间客房和一间书房，以及厨房和客卫，陆也昼拎起换洗衣服，进了客卫。
陆也昼同样两天没洗澡了。昨晚他让助理送文件的时候再带一套衣服过来，本想趁安祈禾睡着了去洗澡，结果安祈禾睡下才一个小时，就又烧到了39度多，护士一晚上进来几次，等她退烧的时候，他已经困得不行了。
洗完澡出来，病房套间的门依然关着，陆也昼很有眼力见地没有敲门催促。
安祈禾洗澡没洗头，她头发又长又多，一个不小心可能又会引起发烧，她打算再忍一忍。洗面台上摆着一些常用小物件，安祈禾拿发圈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快速洗了个澡。
洗完出来安祈禾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正喝着，敲门声响起。
安祈禾骂人的话已经堆在嘴边了 ，结果一口气提起来的气势在看清门后的人脸时猛地刹了车。
送餐的护士推着小车，被她开门的气势吓了一跳。
尴尬瞬间蔓延，安祈禾瞄了一眼客厅，陆也昼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噎了一下，气势被搅下去一半。
她回到病床上，护士像昨天一样给她支起小桌子，将早餐一一端上。
梁仁医院的厨师都是京城老牌星级饭店挖过来的，这帮人最知道达官显贵的口味，燕窝银耳，海参包子，低调而朴实无华。
安祈禾吃完早餐，陆也昼依然在客厅里待着，她听他在门外打了几个电话，直到吃药时间，护士拿着药过来，他才慢步跟着走进来。
他等她端着水杯服完药，很自然地走过来坐在床边：“一会儿任行他们过来看你。”
于是安祈禾的注意力又从他坐在她床边这件事被带到了梁任行身上：“他来没问题吗，这是他大伯的医院。”
梁家内斗，梁任行的大伯是下手最狠的那个，当年就是他逼得梁任行差点被送出国。
“情义没了，利益还在，何况任行现在是媒体新贵，就算碰见了，他也会假慈祥地喊一声侄儿。”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的丸子头上：“要再躺一会儿吗？”
安祈禾还在想梁家的事情，下意识摇了摇头。
陆也昼从沙发上拿来靠垫，倾身放到安祈禾腰后。
靠近的一瞬间，雪松沐浴露的味道肆意侵袭她的嗅觉，客卫的沐浴露和套间里是同一款，安祈禾记得名字，北国之春。
她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同样的气味在空气中相互交缠，无声的暧昧。
安祈禾呼吸一惊：“你……”
“嗯？”
他眸光流转，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
目光交错，安祈禾把话吞了回去。
好在半开的房门响起敲门声，医生进来查房，打破了气味纠缠留下的浅浅缱绻。
医生照例用水银温度计给她测了体温，又问了一些常规问题。
水银体温计比温度枪准确，五分钟后拿出来，医生眯起眼睛读数，然后朝她一笑：“恭喜，退烧了，等会儿让家属办一下出院手续，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安祈禾想反驳家属二字，被陆也昼抢了先机：“谢谢，麻烦医生了。”
“不麻烦，应该的。”
医生笑眯眯地叮嘱了几句病愈后的注意事项，陆也昼一一应下，送医生出病房。
再回来，床上的人明显又生气了，双手环胸，脸都要鼓成气球了。
“陆也昼，你什么意思。”
陆也昼不慌不忙：“怎么了？”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哦，你在意家属那个称呼？我只是觉得比起称呼，有关你病情的话更重要，不然——”
他作势起身往外走：“我把医生叫回来，当面跟他解释清楚，行吗？”
安祈禾咬牙切齿：“陆也昼！”
陆也昼迈开的步子收回，他回身绕过病床走到床边，拉开紧合的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窗，穿过冷气落成恰好的温度。
他回头，笑意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