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房外,寒意逼人。
毡房内,春意盎然。
虽说不如暖房那般,毫无死角的能够让人脱光衣物,肆意奔放,但,几十个炭盆围了一周,仍旧也能让人脱下厚厚的大氅,冬衣,再加上酒水的作用,同样也让人感受不到太多得冷意了。
李承乾端着酒杯,慵懒的躺在覆了一层虎皮的坐榻上,志在意满。
今日纺织作坊上的一切,他都是很满意的。
自然,整个人就轻松了下来。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毡房外,响起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太子!!!太子!!!我要见太子殿下!!!”
“闪开,闪开!!!”
“瑞统领,他们不认识老夫,难道,你也不认识老夫了吗?”
“老夫乃东宫少詹事,太子左庶子!”
“都给老夫闪开,闪开!!!我要见殿下,殿下·······”
“臣知道你在里面,何故让这么多侍卫拦住老夫呐?出来,出来,你给我出来,臣要弹劾,弹劾长孙冲,弹劾萧宪,弹劾贺兰越石,弹劾所有太子宾客,奸佞,奸佞,全都是奸佞之臣!!!”
“·········”
张玄素的嚎叫声,清晰的传入了毡房。
毕竟,毡房之外便是空旷的原野,对于张玄素的嚎叫,毫无遮拦。
原本志得意满的李承乾听到这话,双眸骤然一凝,手中酒杯猛然碎裂。
他坐了起来。
长孙冲,萧宪,贺兰越石等人,正推杯换盏,庆祝着东宫大胜,太子大胜呐,突然这张玄素的叫骂声灌进来,他们也都坐不住了。
张玄素把他们所有人都骂成了奸佞不说,竟还要弹劾自己?
“殿下,臣等对殿下之心·······”长孙冲赶忙放下手里的酒杯,想要反驳。
“不用多说。”李承乾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目光阴霾。
“群贤之心,本宫自然一清二楚。”
“是忠是奸,本宫心里更有分辨。”
“这话,还轮不到他张玄素说。”
“让他滚进来!”
李承乾喝道。
声音落下,不再有人阻拦,下一息,毡房的门帘就被张玄素狠狠推开,满脸怒意的冲了进来。
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张玄素望着那一个个炭盆,望着众人面前一个个酒杯,望着那中间烤着的牛羊腿········
“奸佞,奸佞,奸佞········”
张玄素忍不了了,再大吼两声,直接冲到长孙冲等人面前,一手拿起旁边的酒坛,便朝他们重重砸了下去。
“老夫今日,要清君侧,清君侧!!!”
“张玄素!”
“张大夫!”
“你·······”
“该死!!!”
长孙冲,萧宪,贺兰越石他们纷纷痛骂一句,赶忙闪躲,即便如此,酒坛爆裂而迸发起的酒水和碎渣,如同利箭般,四射开来,让众人狼狈不堪。
“张玄素!”
李承乾大吼一声,他也实在是没有想到,张玄素胆子竟那么大,胆敢于自己的行宫中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张玄素胸膛急速起伏。
原本就血红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尽是红芒。
他望向李承乾,立马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外面那么多织工,官吏,仆从在忙碌,太子殿下不陪着他们,何故于躲藏在毡房中饮酒享乐?”
“殿下,纺织作坊,乃是可俘获民心之举,若是殿下能够与工匠们一同建设,定也能俘获在场众人的爱戴,也不至于上至官吏,下到工匠,皆是心有怨言!!!”
“还有,殿下,五日之期限,已是很快很快了,何必于饮鸩止渴再提前两天?不过两天的时间,就算是全力生产,也多不了多少,可,却能让纺织作坊上下所有人都心生埋怨和抗拒。”
“这·······这对于太子殿下,多有影响,万万不能如此。”
“不过因为提前两人,不过为了区区一个比试,便失去了民心,这才是真正的捡了芝麻,丢了金锭啊!”
“臣还请殿下三思!!!”
张玄素大声道。
李承乾坐在那里,双眸幽幽,深邃如渊,没有言语。
“放屁!”
“张玄素,外面天寒地冻,殿下之龙躯,若是有了什么意外,岂不是才是真的因小失大?”
长孙冲直截了当的反驳道。
若是殿下出去巡视,他们岂不是也要跟着?
也不听听外面那么呼啸的寒风,简直能把人给冻死,怎能如此!
“再说了,殿下只要把纺织作坊准备妥当,为百姓生产出源源不断的棉线棉衣棉被,这才是最最重要之事,只要比试大胜,能把所有纺织作坊纳入东宫之下,百姓自然会感恩戴德,民心尽归于东宫!”
“这点小事,怎能影响殿下之威望?”
“哼!而且,今日建设纺织作坊,没有百姓,皆是官吏和身入匠籍的匠人,外加我等为太子殿下分忧而从家中带来的仆从部曲,我等都没有说什么,张玄素,这些话,还轮不到你来说!!!”
“我等为太子殿下之伟业,拼尽全力,张玄素,你身为东宫少詹事,太子左庶子,非但不尽心尽力辅佐就罢了,竟还在这里给太子殿下拖后腿,你是何居心!”
“五日乃是我们的极限,可三日,却能看出太子殿下心系百姓的炙热之心!”
“怎么到了你嘴里,却变成了太子殿下不体恤民心的暴行呐?”
“张玄素,我虽是晚辈,可却也敢说一声,你才是奸佞,我等,才是真正的忠臣!!!”
长孙冲的逻辑,让极为擅长辩论的张玄素却一时语塞。
张玄素张张嘴,咿咿呀呀了数息时间,满脸通红,却无法开口。
萧宪,贺兰越石等人更是纷纷向长孙冲喝彩,附和。
李承乾长吐口气。
“张玄素,秘书丞之言,你可听到了?”
“这里面,一个百姓都没有,本宫何来失了民心?”
“本宫也觉得,你是不是看本宫此事太过于顺利,你为你背地里的主子秦川侯,着急?所以,特地阻止本宫来了?”
“还是说,你觉得张楚被册封为了侯爷,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可以操纵本宫了?”
“告诉你,张玄素,你做梦!!!”
“本宫有群贤,你那点小心思,瞒不过本宫的眼睛。”
“本宫,不想再看见你。”
“你这个少詹事,左庶子,是父皇册封,本宫不能剥夺,但,本宫却能把你赶走,赶到本宫的视野之外。”
“来人!”
“把张玄素,丢出去,曲江坊,不许他张玄素,再踏入一步!!!”
李承乾一甩袖子,直接背过了身。
“殿下,殿下,殿下·······”张玄素大吼。
瑞生带着几人走进来,冲张玄素抱了抱拳,便揽着张玄素的肩膀,硬生生拖了出去。
任由张玄素如何嘶吼,也无法挣脱。
最后,在众多曲江坊官吏,工匠,仆从的注视下,被丢到了曲江坊坊门外。
不仅如此,还有两个东宫侍从,紧紧盯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潜入曲江坊。
张玄素已是泪流满面。
堂堂东宫少詹事,太子左庶子,能到这种地步,说出去,真的是能被人笑掉大牙。
可,张玄素流泪却不是因为此,而是因为堂堂大唐太子殿下,被一群奸佞所围,所蛊惑,所影响·······
大唐,危也!!!
他是为大唐而流泪!!!
望着曲江坊内仍旧热火朝天的建设,张玄素深吸口气,他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双袖一甩,转身,出了城门后,朝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