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婉最后一句话落时,殿内的氤氲着的香气似乎都凝了几分。
她瞧着她们的模样,淡淡说了句:
“好生安稳着过自己的日子吧。都是太妃太嫔了,哀家也想要清净,就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了,年节儿的来一趟也就罢了。”
众人闻言皆叩拜下去:“谨遵太后懿旨。”
沈清婉点头:
“你们也累了,也都回去歇歇,都散了吧。”
一屋子莺莺燕燕起身往门口退去,环佩之声不绝于耳。
只有在下方首位分坐在两旁的池萱与林芷若没有动作,依旧安稳坐在那里。
待人群散尽,殿内只剩她们姐妹三人的时候,林芷若才笑着开口:
“如今也总算是熬出了头了,哎!这日子可真觉得畅快多了!”
池萱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只是她原本的性子就比林芷若沉稳一些,再者在沈清婉面前她总是不由自主带着几分羞涩,因而也只是垂眸略微点了点头,并不像林芷若一般喜形于色。
沈清婉瞧着林芷若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嗔道:
“都已经是贵太妃的人了,沉稳着些,否则叫那些小辈看着笑话。”
林芷若不以为意的吐吐舌头:
“管他呢,反正咱们也待……”
话说一半她突顿住,讪讪的住了口。此刻倒是真有几分心虚的偷瞄着沈清婉。
沈清婉轻轻叹了口气,转向了池萱:
“萱儿,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沈清婉已经许久没有唤池萱为“萱儿”,如此称呼一出,让池萱只觉得浑身一颤,继而心脏砰砰的乱跳起来,原本还在疑惑林芷若说了一半的话是个什么意思,此刻也登时丢到脑后去了。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迷茫的看向上面,本能的轻轻“啊?”了一句。
沈清婉含笑:
“哀家是问,你是如何打算的?
若你想出宫归家,又或者是去你哥哥那里,哀家都可以为你安排。
宁煜既然已经不在了,再没人能困住你。”
池萱垂眸,心中翻涌:再没人能困住我么……只可惜并不是这样……
不过她没有反驳沈清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姐姐体恤,只是,我膝下还有公主需要照拂。
在宫里,对公主的前程也是有益的。
否则公主并非嫡出,根本没资格在宫外设立公主府。
贸然出宫,只怕是对她名声有损。”
沈清婉心中一痛,她当然知道池萱的孩子是因为什么才降生。
当初池萱是为了营救在冷宫里的她,才曲意逢迎,献媚争宠,得了这个孩子。
这孩子于她、于池萱,都是一个心绪复杂的存在。
自己这些年,只胡乱的忙于自己的事,对于她们母女,关心的实在是太少了。
池萱又不是一个喜欢争抢的人,就比如此刻,她轻轻提了一句公主,便又垂下眸子安静坐着,再不肯多说一句。
沈清婉只感慨,到底是因为自己,耽误了那样一个原本该快意恩仇,纵横天地间的侠女,让她如今只能困在宫里,看着上方那四角的天。
嫡出公主只有到一定年纪,才能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而庶出的公主,出嫁前都无法走出皇宫,等待她的命运只有送出去和亲亦或者指给哪个朝臣,作为皇室的拉拢。
沈清婉之前疏忽,才会疏于对这孩子的额外照拂,如今池萱既然提起,沈清婉断断不会让她走那样一条路。
当即说道:
“哀家倒是愧对你叫我一声姐姐。
这么多年,只知自己钻营,倒疏忽了你与柔嘉。”
听了这话池萱连忙开口:
“姐姐这么说臣妾都要替姐姐鸣不平,姐姐一路如何辛苦走来,臣妾全然看在眼里。
姐姐被先帝猜疑,自保尚且耗费精力,又哪有多余的力气顾及其他?
且臣妾与嘉儿什么都不缺,过得也甚好,姐姐切勿自责。”
林芷若原本因为自己说漏了嘴又看沈清婉刻意转移了话题讷讷不敢出声,如今见她们这么说也紧忙着接话:
“正是呢,即便姐姐偶尔顾及不到,我也常去与柔嘉玩耍,姐姐无需自责。”
沈清婉垂眸片刻复又带着笑意抬起:
“待柔嘉到了年岁,我便认她作为嫡女,封为固伦公主,叫皇上为她在宫外开府,这样可好?”
池萱闻言并未推辞,连忙起身谢恩。
无论这个孩子是因何而来,身为母亲,心中最牵挂的,始终是自己十月怀胎肚子里出来的这块肉。
柔嘉能得太后庇佑,有个好前程,她作为母妃也就安心了。
沈清婉见她真心高兴,心中那块大石卸下了不少,也终于松快了几分。
沈清婉留二人在寿康宫用了膳,姐妹间又说了许多私房话,这才各自散去。
是夜。
寿康宫的烛火今日似乎燃得极慢,烛芯偶尔爆出一点火星,在殿内溅起细碎的声响。
窗外明月的清辉顺着窗棂淌进殿中,刚刚好落在沈清婉微垂的衣袖上。
袖边用金线滚着繁复的凤凰绣纹,此刻却仿若有千斤重,压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宫门早已下钥,伺候的宫人们退的干净,就连守在门口的陈福,都已经被她遣了下去休息。
整个寿康宫的寝殿,此刻只有她一人,殿里静的吓人。
沈清婉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震得她耳朵生疼。
她攥了攥掌心里的东西。
坚硬的棱角把她保养得宜依旧娇嫩的皮肤硌的通红。
那是一枚玉质令牌。
三日前由她派去民间多年寻找回去办法的下属奉了上来。
他们多年来辛苦暗中找寻,终于有了结果。
这令牌相传是一小儿出生时娘胎里带来的。
那孩子与常人不同,自会说话,就一直叨叨着他是神童降世,到凡间时撞乱了结界,结界波动这些年害得好几个无辜之人被吸去异世界时空,他投胎转世就是为了把所有人拉回正轨之类云云。
如此不正常被他生母嫌弃不祥,丢弃在破庙里自生自灭。
好在那孩子还真有几分福根,靠着庙外的枣树掉下的枣子活了下来。
他们觉得此人行为怪异,说的话也与娘娘交代他们的有几分契合,或许他们多年辛苦找寻,终于要有了结果。
可是那孩子瞧着疯疯癫癫的,贸然带到宫中实在是不妥。
因而众人只把他手中的令牌拿了过来,交给了太后。
此刻沈清婉摩挲着手中的令牌,那令牌原本上面只雕刻了道家的符箓纹样。但是她拿到手中之后,那令牌竟微微发热,悄悄映出一行字:
“十日后月圆,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