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旁观着两人对话，不自觉皱眉，露出忧色。
“你知道他若与你在一起，会受到什么样的非议吗？”
祁漾深吸一口气，扣住伽夜的手，转过身看向他，眼神认真：“师尊，我不怕，我不怕非议。”
玄清有些不忍去戳破他的天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和魔修牵扯上关系的下场。
当年的华莲担得上一切赞誉，入魔时整个无妄宗上下尚且饱受诟病，要和一个本就没什么好名声的魔尊在一起，乐阳又要如何？
龙家纵然是第一世家，也难敌过举世唾骂。
还有无妄宗，怕是又要再掀起波澜。
“师尊，我……”
伽夜的轻笑打断了他的话。
“魔宫对我来说，只是华莲留下的遗物，但遗物总归是比不上活生生的人的，还是个早没了华莲影子的遗物，就此隐姓埋名留在我家公子身边也无不可。”
他家二公子只是看着纨绔懒散，凡事不愿意深思，不代表真的什么都不懂，但他是不大想看他为难的。
龙乐阳就该快快乐乐，像个小太阳一样。
作为任务者，最习惯的便是用不同的身份活，只是提前抛弃“魔尊伽夜”这一身份而已，白得一个夫人，很是值得。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玄清不由讶异。
“没人能藏一辈子，魔尊，你真能甘心？”
伽夜嗤笑：“放开他我才是真的不甘心。光风霁月的玄清尊者，你能把你喜欢的人推别人怀里，但我不能，我十分清楚，我就要他，排除万难也要。”
祁漾一脸茫然呆滞，一时看看伽夜，一时又去瞅脸色突然很是难看的玄清，嘴巴微张，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最终看向玄清。
“师尊？”
面对二弟子疑惑又担忧的眼神，玄清生出了些许难堪。
他以为他藏得很好，却不知什么时候连伽夜都看出来了么？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平整圆润的指甲掐入掌心，带着些许刺痛，他勉强平复下起伏的心绪。
“你敢对他说，一年半前，你杀了谁吗？”
伽夜轻笑，捏了捏祁漾的手，漫不经心道：“我杀了我一手养大的徒弟靡月，杀了右护法魅欢，公子觉得我杀错了吗？”
祁漾反应了会儿，眼睛缓缓睁大。
“你怎么知道……”
一句话脱口而出，他反应过来后紧紧咬住了嘴唇。
伽夜摁上他唇瓣，力道温柔又不容抗拒地让他松开了牙关：“她们负了我，我杀她们难道不该吗？还是连公子也要舍我而去？”
玄清一直觉得今天见到的伽夜很是奇怪，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厉声呵斥：“魔尊，你莫要蛊惑人心。”
伽夜烦他得紧，自己卖个惨哄他家公子心软还要被说，这人自己恋情没着没落就来斩他们的红线。
“玄清，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再说，我心上人我自己知道疼惜爱护，要你在那指手划脚？你少说两句，我家公子都能少烦心两天。要不是看在你是真关心我家阳阳的份上，本尊都懒得跟你废话。”
祁漾有些神思不属，根本没在意他已经从“我家公子”过渡到了“我家阳阳”，但听到了他对师尊的冒犯，重重踩了他一脚。
“嘶——”
他瞪了装模作样的魔尊一眼，对着玄清行了一礼：“弟子知道师尊是为我好，但我、舍不得，若是会连累师尊清誉，弟子愿自请逐出师门。”
“为师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罢，你若能说服你父母，为师也无甚可说。”
祁漾眼睛一亮，试探问道：“师尊原先来应该也不是为了这事的吧？”
玄清捏了捏眉心。
他确实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魔尊，你来无妄宗的目的是什么？”
伽夜不耐，但有些话直接敞开说了之后能少很多麻烦。
“我对无妄宗没兴趣，对挑起仙魔大战更没兴趣，只是来找人的，就你命定的那个三徒弟，现在多了个目的，还想拐个魔后回去，没了。”
“你找他做什么？”
“报仇啊。”
祁漾一愣，却没立刻说什么。
许久沉默后，玄清目光落在祁漾身上，轻叹一声，对着门外微微侧首，问伽夜：“能否借一步说话？”
“外边儿冷，我就不出去了，有话你就撂这儿，有什么是我家公子不能听的？”
玄清拧起眉头看这个变得无赖的魔尊。
如果不是确定以这人修为不可能被夺舍，他绝对要以为他换了个芯子。
“关于师尊，我有话问你。”
“那不正好？华莲也是我家阳阳的师祖。”
玄清看了他会儿，勉强点了头，祁漾才想起来还没请他坐下，正准备叫良辰美景沏壶茶进来，便听玄清说：“无需麻烦，乐阳你过来坐下。”
于是作罢。
“师尊为何入魔？”
伽夜嘲笑出声，带着悲凉，对上祁漾担忧的视线时，又染上暖色。
“他博爱世人，却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你了，玄清，我真的很嫉妒你。”
祁漾是知道伽夜和华莲指定有些关系的，但具体却不大清楚，知道世界线的他可能在这方面的了解还不如玄清。
而玄清，明显也不如伽夜知道的多。
伽夜将原就知道的内容与世界线结合，大致复原了当年的来龙去脉。
当年华莲进入了一个特殊秘境，无意中看到了模糊未来。
他推衍之术本就精湛，甚至不在当时的天机阁阁主之下，只是觉得窥探天机不好，所以鲜少使用。
那一次，他看到了一个名为伽夜的魔尊挑起了仙魔大战，看到了他唯一的弟子会死在仙魔大战中，看到了无妄宗会在大战中衰颓。
华莲确实曾救过伽夜，也因此当他进入魔域，寻找到他，希望教导他向善时，很轻易便得到了他的信任。
他建立魔宫，是想管束魔修，避免仙魔大战。
这过程中，他想摸索出一条远离歧途的魔修之道，希望让仙途众道能认可魔道。
他想他的弟子能顺利飞升。
他以为他在逆天而为，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天道的算计。
魔宫的存在以及他的镇压，让过街老鼠一样的魔修有了庇护之所，果真安分下来。
探索的新的魔道即将成功时，他心心念念的弟子渡劫了。
“看到你们的时候，他是那么的震惊，他以为他还有大把的时间，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永不飞升，强留人间的准备，可是你们来了。”
“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问他……”玄清声音艰涩，眉心的剑纹忽明忽灭，眼眶泛起明显红意。
“是，”伽夜惨然低笑，“那一刻，他或许以为他看破了天道的险恶用心，所以心甘情愿放弃了所有的筹谋，只为成全那一丝偏心。可他大概没想到，他成了你过不去的心魔。他依旧中了天道的计。”
他倾尽所有，也只是让玄清从死在仙魔大战中变成了死于飞升。
“天道为什么要这样？”祁漾颤声问道。
“因为天道是个傻逼呗。”
待问清了仙魔大战掀起的原因，玄清眼神中浮现了迷茫。
伽夜跟着祁漾将他走到院门口时叫住了他：“得了他的偏爱，就别这么要死不活的了，好好飞升吧，别辜负了他的期望。”
玄清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意思很明确。
魔尊伽夜在这大陆一日，他就得留在这修仙界一日。
这是一种平衡。
良辰美景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伽夜居然这么对玄清说话，忍不住瞪他。
目送着玄清御剑往天衍峰主殿去，祁漾拉着伽夜进了屋里，良辰美景和002再次被关在外面。
“你当时也在吗？就是、华莲师祖仙逝的时候。”
“玄清进去前，我跑了。”
“华莲师祖让你跑的？”
“嗯。”
祁漾认真看他：“也许华莲师祖也分了你偏爱的。”
伽夜一愣，眼睛里有光芒缓缓亮起。
“真的？”
“我不知道，也没准只是单纯相信你不会掀起仙魔大战呢。”
“他相信我？”
祁漾抬手摸了摸他脸，而后用力一拧。
“好了，魔尊大人，安慰环节结束，我们该算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