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
一碗稀粥落在维拉米面前。
“赤。”
洛德准备的主食有蔬菜汤，肉饼，两个荷包蛋卷，其次是一碟炒豌豆、一根玉米和一颗苹果.......
而他则是端上了一大盘丁骨牛排，就着生菜与维拉米面对面吭哧猛吃。
维拉米：“............”
他按照自己的习惯，把肉饼蛋卷撕碎了之后和豌豆一起倒进粥里。
洛德：“记得全部吃完，今后我会逐步提高你的训练程度，从饮食均衡开始..........”
维拉米：“.......好。”
饮食均衡？
呵。
在贫民窟瞎混的日子里，能不能在一天结束之前找到食物都是未知数，能不能吃饱更是两说。
荤素搭配？到梦里奢望去吧，要真遇上这么个机会，可要祈祷别是最后一顿———断头饭。
维拉米回顾半生，发现自己过得简直不是个人样............被驱赶，抱团，遭到背叛，被孤立，拜师、被师傅背叛、出卖他人、欺骗他人、干一些平白消磨良心的事........
将生存之道建立在更多人的痛苦之上，除了出卖身体什么都做过才活到现在的他..........现在遇上一个不会在物质方面吝啬分毫的人，维拉米心里头百感交集。
或许他是很幸运，或许崎岖弯路终于走到了头。
“这就是被人关照的感受？”
是实际意义上的关心和照料，不是恶意的孤立与拳脚..........
只能说，还不赖。
住进了奢侈的房屋，吃到可口的饭菜，维拉米反倒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洛德见他面色凝重，随意扯了个话题：“你知道吗？”
“人们把植物、死去的植物、植物的粉末还有动物的尸体放进锅里，按照几百年前的人所做过的那样生火和搅拌，忍耐着体内躁动的欲望，直到最后才能抱着期待把锅里的东西喝下肚去.........他们还管这叫‘烹饪’而不叫‘巫术’。”
维拉米：“。。。。。”
这个故事的意义在哪？
洛德擦了擦嘴：“心思沉重的人会日渐失去幽默感的...........维拉米哟，你需要时刻解放一下自己。”
“复仇什么的，我并没有任何立场对你进行约束，人们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现在也该是做出你自己的选择的时候了。”
洛德：“该如何去做，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在那之后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好好思考思考。”
这位过早成熟的少年背后有什么长线故事吗？
大约是有的，因为“海茵沃德”这一姓氏来自无疆末年一支被覆灭的亚人贵族
在古代帝国夏卡莱的暴君政权倾倒前夕，那残忍的独裁者秘密处决了大部分发出反对之声的附庸；像狐人这样的亚人种在王国长期遭受的歧视，可能就有很深的渊源在里面。
历史只能由胜利者书写，少数的牺牲在所谓大义面前只微不足道；人们一直以来所受的苦难都是注定好的。
维拉米放下餐具
“把力量借给我吧，拜托了。”
洛德说到做到，打开工具帮这位队友启动了三项锁定：
“数据化的观察模式并不适合你这种未经过系统化学习的人，你那并不广泛的知识面只会限制面板的利用效率..........不过要记好了，有时等级数据也不能够代表一切。”
对于这个世界的智慧生物，日复一日的锻炼会提高基础属性、而杀死或击败其他个体能掠夺一定量的经验值；旷日持久的付出会得到对等的收获、坚持以点破面必能登峰造极
这是这个世界的隐藏规则，底层逻辑；就像日月一定会起落、人一定要喝水进食等，不是某些人口中所说的“神赐之力”。
维拉米并未留意洛德之后的话语
那有形的、无暇的潮涌再一次卷来，顺着每一根细微的神经渗入四肢百骸，每一颗细胞都在战栗中舒展，随之陷入永恒的怀抱；干涸的气感重新在脉络中奔腾流转，生命之力顺畅无阻无休无止、他的本质好似正在转化为一种更加原始、更为纯粹的形态；但这种蜕变比任何仪式都要来的快捷。
力量在血流中歌唱、思维如星辰般泯灭新生、飞升的曙光近在眼前，却又不必舍弃这副躯壳；以凡人之身容载神性，才是真正的升华，既是终点，也是起点............
“啪！！！”
一张羊皮纸拍在维拉米面前，将他惊醒过来。
“这是一张回城卷轴，撕毁的瞬间就可以让你回到这个地方，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洛德擦了擦手：“若说有什么风险的话，尽量不要让旁人看到你使用就好，毕竟以后会频繁用到此类道具。”
维拉米低下脑袋
“如您所说，那么在下暂且先告退了.........”
洛德摆手：“去吧去吧。”
复仇。
是向着谁呢？压榨与盘剥者？权力中心者？
总之不会是因为那种顺便与人起口角的家伙。
“总觉得会有点不小的动静啊。”
洛德收拾餐具，然后走进那间黑的出奇的放映室。
“虽说不是很好奇，但..........”
他打开面板，切换了队友视角。
“为了延续玩家的优良传统，怎么能不视奸一下？”
————————
离开庄园之后，维拉米首先找了自己的暗线，通过城间密道重回地下街区。
在贫民们扎堆的地方，一个被称作“老鼠角”的灰色地带，他开始一个个搜查自己原本的藏身处
“只要把生活过的痕迹全部销毁，今后就不会再有.......那些假身份了。”
最近的是桥洞下方，维拉米从下水口的顶部翻出一个包裹
他是藏匿了一些易于更换的伪装衣物，在很多地方..........不过数量太多，以至维拉米自己都记不太全。
不过............
维拉米稍微过度运用了一些脑力。
先前的、古早的画面从记忆里源源不断地透支了出来，包括这过去之内一共四十三处驻足停留过的地址.........全部完完整整呈现在大脑之中。
“原来我忘掉了这么多东西啊..........”
被废置后久久未被建筑商买下的房屋，供给旅人歇脚的临时客栈、计划全部扫平的流浪者帐篷区；还有旧公园里那座被掏空的“假”山。
维拉米一边感叹着，就从包裹中搜出了一支小瓶。
“这个是........”
从非法渠道购买来的炸药粉末，有些是偷来的..........不管怎么样；这些炼金产物是他从一丁点、从一克一克开始慢慢攒起来的。
光靠摸排和制造爆炸创造不了多大收益，不过如今的话倒是用不着这个东西了。
维拉米随手将小瓶抛进了桥下水道。
“像这样的炸药粉末还分了三份吧，要一起丢掉才行........”
手中燃起火焰，包裹被焚烧一空
维拉米离开了曾经的住所，去往下一个藏身处。
远在天边的洛德呢...........
“都说狡兔三窟，现在是第几个窟了？”
洛德往嘴里抛着爆米花：“这小子比兔子还要狡猾，希望不要聪明过头了...........不，只需要意识到自身存在意义的那种程度”
“因为看透了一切所以放下一切也是很恼人的一种状态呢。”
继续看着..........维拉米在整个上午都做着同样的事————像幽灵般穿梭于城市的阴影中，将过往生活的痕迹一一抹除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什么意义呢？
古莱王族驯化了残存的多数魔物并完成利用，其中就包括擅长监视的眼魔；只要控制者一声令下，这些遍布全城的监视者便能彻查一切动向，等于在无形之中占据绝对的情报优势。
隐形的...........大眼睛。
洛德头疼：“又是那个科学狂人干的好事.........总觉得家里有什么视线，大概率就是这个原因了。”
“下次有机会搞他一顿...........”
继续观察维拉米
他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了，只是东跑西跑而已；再然后的话............
“不是吧。”
洛德看着他躲藏了起来，开始消磨时间。
“就这么等到晚上？还算明智，不过也太拖沓了”
要是他就直接学几个暗杀技，把对面拉进黑暗领域这种独立场景咔咔开杀
大概，维拉米也有自己的顾忌吧。
在这最后一处藏身点，维拉米自己唯一掌有的不动产
手握着一块早已绣坏的怀表、借助这最后的家族遗物，维拉米一遍遍地回忆着。
回忆从中落的家族中逃脱，到与父母失散，再到随着荒野之民流入这座城市，再到半生之中受尽的孤立与白眼
当地人的排挤、混混的勒索、地头蛇的骗局、高高在上的卫兵、陈腐的权利阶级。
那些毫无缘由的恶意，肆意施加的剥削，随意夺取的手爪...........就在这一天，它们终将迎来最后的审判。
“是啊，对啊，没错啊。”
维拉米握紧了双拳，如今他已无需傍着金字塔之底蹒跚前行，无需再为傲慢的规则低腰折服
他将要从一名受欺压者化身为罪恶的惩罚者、黑夜的复仇者；为那些蝼蚁和蛆虫亲自降下最终裁决。
今夜，今夜将会有两百多人付出迟来的代价；但考虑到上面那一位的面子，这其中的一百五十多人仅需终生残疾就可免于一死，何等高尚的宽容。
在复仇之前到来的，居然是宽恕与仁慈..........
“在街中黑影扎根寄宿的人们啊，庆幸吧！然后要感激，因为死亡不会眷顾到无辜者的头上去。”
维拉米紧握着怀表。
还有六个小时三十二分钟，那是整点，十点，是宵禁时间，同时也是恶人们无视宵禁擅自团聚的时间
也是群魔环伺的时间、酝酿罪恶的时间，更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们啃食活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