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双手枯槁粗糙,刺激得丽妃一阵阵颤栗,他太息:“朕死了,你就出宫吧,似你这样的聪明人,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高露想说妾身惶恐,却被皇帝打断了,他说:“朕打算将恒山嫁给秦国公。”
李成德念恩,始终对高瑛心怀感激,秦国公一脉人丁单薄,他便留下遗诏,让子孙看顾恩公的后人。
结为儿女亲家,就是最好的保证,来日不肖子孙获罪,公主的孩子也能幸免于难。
皇帝也不看丽妃,自顾自地说道:“恒山貌美多才,倒也不辜负祖父的遗愿。”
恒山公主李春乃令昭仪所出,博学多闻,贤良淑德,和秦国公高长生年岁相当,也算是良缘。
高露受宠若惊地替堂侄谢了恩,宋国公和秦国公系出同源,哪家得了圣眷都是好事。
皇帝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前朝后宫,在一个春日的雨夜,他不顾女官苦苦哀求,大步走进了坤宁宫。
皇后秀眉微蹙,却还是气定神闲地说道:“陛下此来何事?”
皇帝无奈地笑了:“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三娘数年避而不见,我着实想念。”
周绮罗的面容隐于珠帘之后,看不清神色,她坐在香炉旁,轻声道:“陛下不会想看到我如今的模样。”
浓郁的香气中透着丝丝血腥,但皇帝不以为意,他没有掀开珠帘,而是低声说道:“年迈体衰,容颜自然也会衰败,我还比你大两岁呢。”
皇后苦笑:“瑞奴不成器,陛下且多看顾两年罢。”
皇帝摇头:“除了仙人们所说的生而知之者,没有人不经过学习就能做好。”
“三娘,我们也该放手了。”皇帝站在珠帘前,清癯的面容隐现灰败之色,“瑞奴总会长大。”
皇后默然良久,才道:“我们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在周绮罗心中,大昭盛世凌驾一切,为此,她不惜用蛊术延长李弘毅的阳寿。
皇帝太息:“我看过蛊术的记载,蛊虫可激发垂死者的生机,但这是以生者的血肉为代价。”
苗疆蛊术虽神秘,却也不是无迹可寻,蛊师所秉承的无非是等价交换。
以自身精血,去换另一个人的寿元,是否值得,全在人心。
皇后垂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她说道:“李夫人死前不肯让帝王看到憔悴的病容,还请陛下看在多年相伴,给我留个体面吧。”
皇帝道:“既是三娘的愿望,我便答应了,只是今生缘浅,三娘来世可莫要忘了我。”
皇后的声音带了哭腔:“二郎,我不甘心。”
“瑞奴虽急躁,却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摆脱了蛊毒的皇帝豁达洒脱,他伸出右手,掌心中是一枚小小的同心佩,“三娘,别怪我。”
皇后抬手,拨开珠帘,接过了同心佩,她说:“我也会嫉妒的,二郎,可是我不能说。”
皇帝不可能守着皇后一人,大昭初立,壮大大宗也是皇帝的责任。
九声钟响,是为国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