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渊,如同大地的巨口,深不见底。
站在环形深渊的边缘向下望去,看到的并非黑暗,而是一种更为扭曲的景象。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空间碎片、甚至时间流光,在深渊之中沉浮、碰撞、重组,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缓慢旋转的混沌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无数纵横交错的、由纯粹能量与规则线条构成的庞大阵纹,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崩解、重组、变幻,散发出那股令整个荒原战栗的归墟本源之意。
界空古阵的本体,便在这漩涡的核心沉浮。它并非实体建筑,更像是一个由时空法则与归墟道韵交织而成的、活着的、不断演化的“伤口”或“奇观”。
定空珠残片此刻已变得滚烫,指向清晰无比。月璃仙子手中的一枚月牙形玉佩,也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辉,微微震颤,指向漩涡深处某个方位——那或许是“太阴源魄”可能存在的区域。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到了此处,已无退路,亦无需多言。
“入阵。” 阎不羁言简意赅,率先纵身跃入那混沌漩涡。月璃仙子紧随其后。
一入漩涡,便仿佛坠入了法则的乱流。时间变得毫无规律,时而飞速流逝,感觉寿元在刹那燃烧;时而彻底停滞,思维都近乎冻结。空间更是支离破碎,上下左右失去意义,每一步落下,都可能出现在完全不同的方位,甚至可能同时存在于数个重叠的空间夹层。狂暴的归墟道韵如同亿万根细针,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一切“存在”。
阎不羁全力运转混沌之力,体表灰芒化作一层不断生灭、模拟开天辟地景象的薄膜,艰难地抵抗着时空乱流与归墟侵蚀,同时努力感知着定空珠残片传来的稳定锚点。月璃仙子则身化一道凝练的月华,紧紧依附在阎不羁的混沌薄膜之后,以他的混沌之力为屏障,减少自身消耗。
两人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在狂暴的法则漩涡中艰难穿行,朝着定空珠指引的方向——漩涡中心,那阵纹最密集之处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百年。周围的时空乱流陡然加剧,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
他们闯入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这里没有狂暴的漩涡,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虚空。虚空之中,悬浮着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镜面”。这些镜面并非实物,而是由纯粹的空间法则、时间片段、乃至生灵记忆与情感碎片凝结而成。它们映照出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景象:有琼华界的山川城池,有不知名星域的毁灭与诞生,有远古神魔的征战场面,也有无数凡人一生的悲欢离合……所有画面都在飞速流转、交织、破碎,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局寂灭、虚无、归墟。
而在这无数镜面的中央,虚空的最深处,盘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朴素青袍,长发披散,面容平凡到无法记住的中年男子。他闭着双眼,膝上横放着一柄无鞘的、剑身透明如水晶的长剑。他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散发,仿佛与这片灰蒙蒙的虚空,与周围无尽的归墟镜面融为一体。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已坐了亿万年,也将继续坐下去,直到宇宙尽头。
但当阎不羁与月璃仙子踏入这片虚空,目光触及他的刹那,两人同时心神剧震!不是因为威压,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空”与“寂”。仿佛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归墟”这个概念本身的人格化显现!那柄透明长剑,更像是“终结”规则的具现!
青袍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空洞,漠然,仿佛经历了亿万次宇宙轮回,看透了所有繁华与衰败,最终只剩下无悲无喜、接纳一切的“空无”。
他的目光扫过月璃仙子,月璃仙子只觉自身的太阴之道、甚至存在的意义都在那目光下飞速褪色、淡化,几乎要当场“化道”,归于这片虚无。她闷哼一声,七窍渗出银色光点,月华急剧收缩,身形摇摇欲坠。
阎不羁踏前一步,混沌薄膜扩张,将月璃仙子护在身后,同时自身也承受了那目光的绝大部分“审视”。
目光落在阎不羁身上,那空洞漠然之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不存在的涟漪,如同死水微澜。
“混沌……起点……异数……” 青袍男子的声音直接在虚空响起,平淡无波,却每一个字都引动着周围镜面中景象的剧烈变幻,无数寂灭的画面加速流转。“汝,扰动归墟之序。当……修正。”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膝上那柄透明长剑,轻轻嗡鸣一声,自行悬浮而起,剑尖遥指阎不羁。
没有剑气,没有杀意。但阎不羁却感到,自己与这片虚空、与外界的所有联系,甚至与自身“存在”的认知,都在被这一“指”缓缓剥离、否定!这不是攻击,而是“定义”——定义他为“不应存在之物”,定义他的存在为“错误”,要将他的“存在”从这片归墟法则主宰的虚空中“擦除”!
比归墟使者的抹除更加恐怖,更加根本!这是规则层面的否定!
阎不羁只觉混沌薄膜剧烈动荡,体内混沌核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的身形、他的法力、他的神魂,都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要融入这片灰蒙蒙的虚空,成为那无数镜面中又一幅指向寂灭的碎片景象。
“不!我之存在,岂由尔定!” 阎不羁心中怒吼,求生意志与混沌的“开辟”本性彻底爆发!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混沌核心最深处,去触碰、去唤醒那在对抗归墟使者时惊鸿一瞥的、更为本源的东西.不仅是“生”对“灭”的抗争,更是“存在”本身对“虚无”的宣告!
“混沌非始非终,存在即为永恒!吾心即混沌,吾念即存在!归墟亦在混沌之中混沌归墟·吾身不灭!”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去化解那“定义”与“擦除”的力量,而是将自己的存在本身,化为混沌法则的一部分!他的身体、法力、神魂,开始以一种玄奥的频率与混沌核心共鸣,散发出一种“我即存在,我即合理,我即混沌”的绝对意志!这股意志,并非蛮力,而是一种对自身存在本质的终极确认与坚守!
透明的“定义”之力落在这股“存在意志”之上,如同水流冲击礁石,虽能覆盖,却无法消融礁石本身!阎不羁那模糊透明的身形重新凝实,虽然依旧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背负着整个归墟虚空的重量,但他的“存在”,稳住了!
青袍男子空洞的眼眸中,那一丝涟漪明显了些许。他似乎有些意外,这“异数”竟能以这种方式,抵抗他的“归墟定义”。
悬浮的透明长剑,第一次,主动向前,刺出。
这一刺,缓慢,清晰,仿佛遵循着宇宙最根本的“终结”轨迹。剑锋所过之处,虚空中浮现出无数事物走向终点的画面:星辰熄灭,文明凋零,神灵陨落,法则崩坏……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凝聚在剑尖一点,那一点,是纯粹的、绝对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