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静得能听见钟摆声。
素瓦夫人淡淡开口，声音稳若磐石：“怀一，就在今晚，内阁已经下令。”
“海警已经出动，在近海布控，点名要突查龙腾号。”
“与此同时，军警也接到命令，对李二宝展开全面监控。”
她目光冷冷一闪：“他们不是在找证据，而是在等机会。只要船上出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账目漏洞、现金流异常，甚至哪怕一件未申报的货物，都足够让他们动手，当场对李二宝进行抓捕，直接送进特殊监狱。”
韩怀一心口一震，脸色骤然阴沉。
素瓦夫人继续，语调平静到残酷：“这是内阁惯用的手段，先定性，再找证据。”
“你知道，他们根本不缺证据，他们缺的只是一个开口。”
“李二宝搅动‘人线’，已经让一些人坐不安稳，他们要的不是调查，而是杀鸡儆猴。”
韩怀一喉结滚动，低声道：“特殊监狱……”
他像是把这三个字咬碎般吐出，面色一片铁青。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语气沉得骇人：“我听说过那个地方，那里不叫监狱，叫坟场。”
“进去了，就等于被从这个世界抹掉。”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那些进去的人，没有档案，没有编号，家属不会收到通知，法院不会有判决。”
“生死，只归‘内部安全小组’一句话，要你活，你就苟延残喘；要你死，你连尸体都留不下。”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素瓦夫人，眼神复杂：“在曼国，死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消失’。”
“特殊监狱，就是消失的代名词。”
素瓦夫人点头：“前任警备署长，几个触怒内阁的财团继承人，还有两个边境走私头子……”
“全都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声音。活得下去的，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连名字都不在首府的档案里了。”
韩怀一的呼吸忽然乱了。
他一向冷静，可此刻，却像胸口被压了一块巨石，声音断断续续地溢出：
“不行……这要是真的……他们要是借特殊监狱的名义动手，不只是李二宝……连我们……连家族都会被牵连……”
他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像是要把心头那股焦躁压下去，却怎么都压不住。
忽然，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到素瓦夫人面前，盯着她，声音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我们必须保护好李二宝。”
他眼神灼灼，带着一丝绝望的清醒。
心底翻涌着一万个不愿意，他本不想和李二宝扯上关系，更不愿意卷进这滩浑水。
可事已至此，他很清楚：素瓦夫人已经站上了这条船，那他，别无选择。
他们必须站在同一艘船上。
一旦素瓦夫人这条船翻了，那么自己的结果，不言而喻。
素瓦夫人却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轻轻抬眸，语气淡淡：“我已经安排了。”
“安排？”韩怀一一愣，下意识追问。
“李二宝今晚住进了清音寺山下的酒店。”
她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韩怀一怔住，随后眼神骤然一变，仿佛才反应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是……那家酒店？”
素瓦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韩怀一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那不是普通的酒店，而是素瓦家族的产业，从建成至今，一直是首府最隐秘、也最安全的会所型酒店。
整个曼国都知道，那是素瓦夫人的地盘。
“原来如此……”韩怀一喃喃，呼吸缓了几分，却依旧带着沉重的压抑。
那里，不仅有她的人守着，最重要的是，一旦有人敢擅自闯入，就等于当众挑衅素瓦家族的权威。
哪怕是内阁派出的军警，也得掂量三分。
韩怀一忽然觉得脊背一凉。
素瓦夫人布的局，比他想象得还要深。
她早就知道危险会来。
而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
韩怀一呼吸还没完全平稳，眼神死死锁着素瓦夫人，声音沉得发抖：
“你告诉我，李二宝的船，到底会不会被查出问题？”
“赌场、账目、走私的传闻……只要真被他们盯上，肯定能抠出毛病。”
“哪怕是一张不合规的票据，也够他们动手。”
他上前一步，目光逼视着素瓦夫人，语速骤然加快：
“要真是那样，再让他们得知李二宝今晚躲进了你的酒店，你想过后果吗？”
“副相肯定会借题发挥，说你公然庇护外来资本！”
“到时候，不只是龙腾号，整个素瓦家都会被推上台面！”
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咬着牙把心底最担心的利害剖开：
“他们会借此发难，削你的势，逼你交出更多的产业，甚至彻底挤出首府的核心圈子。你明白这有多危险吗？”
书房的空气压抑得像一口窒闷的钟。
素瓦夫人只是安静地摇了摇头，眼神平淡，声音极轻：“会不会查出问题……我不清楚。”
韩怀一一愣，呼吸滞住，眼底闪过一丝近乎暴怒的不可置信：“你不清楚？你竟然敢在这种事上说不清楚？”
素瓦夫人目光冷冷落在他脸上，声音依旧淡漠：“怀一，你慌什么？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安全。”
“独居本来就意味着风险。”
她顿了顿，语气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李二宝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己清楚赌的是什么。”
“我让他进酒店，不是因为那里是铜墙铁壁，而是因为这一步，本身就是一种姿态。”
“我素瓦家，愿意替他接这场风。”
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声音沉静：“风险，是存在的。”
“但如果连这种风险都不敢承担，我们的家族，早就被挤出首府的牌桌了。”
韩怀一沉默良久。
他的呼吸逐渐放缓，可心里却像被火焰灼烧一样。
他清楚，素瓦夫人并不是一时冲动。
从她第一次登上龙腾号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算到了今天。
否则，她不会在最敏感的时刻，亲自走上那条船；
更不会在几次与李二宝的会面里，特意选择清音寺这样清冷又意味深长的地方。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她早就把家族的命运，和李二宝这个外来的“小人物”，绑在了一起。
韩怀一胸口微微起伏，心里闪过一抹难言的复杂。
他忽然抬起头，死死盯着素瓦夫人，声音低沉却带着疑惑与不解：“为什么？”
他的语气渐渐加重：“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一定是李二宝这个陌生人？”
“首府本地多少人脉，多少家族，你都比任何人熟悉。”
“为什么不是他们，偏偏是一个来历复杂、从外面闯进来的赌徒？”
书房的空气，再度凝固下来。
素瓦夫人静静地望着他，眼神平静到近乎冷酷，语气却像利刃一般斩下：
“因为，我要拿到那条人线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