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怡亲自拿起酒瓶，给李二宝面前的空杯倒满，泡沫汩汩涌起。
李二宝端起酒杯，和陈婉怡碰了一下：“那你们买下这块地，应该不只是为了做慈善，保护这夜市这么简单吧？”
“资本，终究是要逐利的。”
陈婉怡将酒杯轻轻放下，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
“当然。纯粹的慈善无法持久。我们的计划是‘保护性开发’、”
“保留夜市的核心区域和最具特色的摊主，将他们纳入我们整体规划的‘文化体验区’、”
“给予他们更稳定、更卫生的经营环境，同时利用我们的国际渠道进行宣传推广。”
“这不仅能保住这里的‘魂’，还能让它焕发更大的生机，吸引更多追求独特体验的高端游客。”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绝对的务实：
“李老板，有时候，面对更强大的资本和势力，想要保护一些东西，最好的方法不是硬碰硬。”
“而是成为规则的一部分，甚至自己来制定规则。”
“我们介入，至少还能保住这夜市的七分魂魄；”
“若是让那家地产集团得手，这里可就真的只剩下一堆钢筋水泥，连一丝烟火气都不会留下了。”
她轻轻晃动着手里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语气变得更深邃了一些：
“不过，这确实也不全是出于‘情怀’。”
“我们集团在新城根基深厚，但国际上的名头，终究还是缺了那么一把火，直接去欧美硬碰硬，成本高，见效慢。”
“而拿下这个项目，成功保护并升级这个全球闻名的夜市地标……这将是一个绝佳的故事。”
她看向李二宝，笑容迷人：
“我们可以借此向全球展示我们不仅有能力建造奢华的酒店，更懂得尊重和保护本土文化，拥有卓越的运营和整合能力。”
“这将是一次花费巨资，但效果无可估量的全球品牌宣传。”
“打响这块招牌，我们才能真正在国际高端市场站稳脚跟。”
这番话一出，旁边的杨海和秃子表情都变了。
刚才他们还对资本介入嗤之以鼻，此刻却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他们混的是刀光剑影的江湖，讲究的是快意恩仇，真金白银。
何曾听过这种动辄“全球品牌”、“国际市场”的宏大叙事？
这女人轻描淡写间，谈的竟然是这种级别的生意。
李二宝虽然也心惊于这女人的格局，但他更关心实际的可行性。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陈小姐，你这个故事讲得很好听。”
“但这么大的投入，万一……效果不及预期，不怕血本无归？”
如果是以前，李二宝肯定对此漠不关心。
爱赔不赔，关自己屁事。
可是随着商业半途的扩张，以及已经下定决心，要打开自己在东南亚的生意链。
尽管很多事情，都有杨露来操持着。
可是自己，肯定也不能一窍不通。
眼前有个现成的学习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陈婉怡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她轻轻一笑，拿起一根干净的竹签，在桌上随意比划着。
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商业蓝图：
“李老板是实在人，问到了关键，那我们就算一笔简单的账。”
“你知道，如果在全球顶级的电视台，比如cNN、bbc的黄金时段，投放一个30秒的品牌形象广告，每秒需要多少钱吗？”
“最高可达数万美金，一个月持续投放，花费可能就是数千万，甚至上亿美金。”
“而且，那只是冰冷的广告，观众看了，未必记得住，更未必会买账。”
她话锋一转，竹签指向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但你看这里，清市夜市，根据官方和非官方的数据，这里年均接待的全球游客超过两千万人次！”
“他们在这里消费、拍照、发社交媒体，每一个真实的体验和分享，都是对我们品牌最生动、最可信的传播。”
“这种由无数真实个体自发产生的‘扩散效应’，是任何天价广告都无法比拟的。”
“至于买下这块地皮和进行升级改造的总投入，”
她报出一个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但随即语气笃定，“听起来很多，对吗？但也只是在这种全球性电视台上，做一年广告的费用。”
“而且买下来这块夜市，宣传是永久固定的。”
“我们把这个数字，平摊到未来十年、二十年，再对比我刚才说的，每年数千万游客带来的直接消费收入。”
“品牌价值提升后带动的全球其他酒店业务增长……”
“李老板，这笔账算下来，你觉得还会亏吗？”
她放下竹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结论清晰而有力：
“这不仅仅是一次地产投资，更是一次极其高效、回报周期长的战略性品牌投资。”
“在我们看来，这非但不是冒险，反而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陈婉怡说完后，现场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
只有夜市远处的喧嚣和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的滋滋声作为背景。
不光是杨海和秃子被这庞大的资金数字和宏大的商业蓝图震得说不出话。
就连见惯风浪的李二宝，也听得心中啧啧称奇，一时间竟忘了接话。
这种层面的资本运作和品牌战略，完全超出了他们日常打交道的范畴。
陈婉怡也不再多言，而是神态自若地拿起一串烤得焦香的鱿鱼，优雅地小口吃了起来。
良久，李二宝才仿佛从一场商业大梦中回过神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那瓶冰啤酒，探过身。
郑重其事地将陈婉怡面前那个几乎没动过的酒杯斟满。
随后放下酒瓶，看着陈婉怡，由衷地吐出了两个字：
“牛逼。”
这让一直从容不迫的陈婉怡明显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眨了眨那双迷人的眼睛，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什么意思？”
她显然没完全理解这个充满江湖气的最高赞誉。
李二宝一时语塞，竟然忘记，陈婉怡其实是个在外国人。
旁边的秃子见状，连忙打着哈哈圆场：“陈小姐，陈小姐！这是我们这儿的……最高夸赞！”
“就是说您太厉害了，太漂亮了！对，就是夸赞又厉害又漂亮的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生怕解释不清。
陈婉怡看着秃子急切的样子，又瞥见李二宝那难得一见的窘态，终于反应过来。
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这一笑，宛如冰河解冻，瞬间冲散了之前因巨大信息量带来的凝重气氛。
“原来如此，那……谢谢李老板的‘牛逼’。”
她笑着端起那杯满上的酒，主动和李二宝放在桌上的酒杯轻轻一碰。
气氛一下子彻底缓和下来。
酒桌上的拘谨被打破，三个人开始真正边吃边聊，关系肉眼可见地熟络起来。
李二宝也趁势向陈婉怡请教了一些他目前生意扩张中遇到的瓶颈和困惑。
陈婉怡凭借其深厚的商业素养和国际视野，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切中要害，给出一些让李二宝茅塞顿开的独到见解。
让他心中对这女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酒过三巡，桌上的空串越来越多。
陈婉怡适时地放下酒杯，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将轻松闲聊的氛围悄然收束。
目光再次投向李二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认真，但多了几分熟稔：
“李老板，既然聊得这么投缘，那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我之前提出的……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