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陷入到了沉默。
听了李二宝的疑问，杨海和秃子也都沉寂下来。
显然也在想这一层。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在底层江湖适用，在顶层的名利场更是铁律。
越是有钱有势的人，越是只看重实实在在的利益，绝不会平白无故为你开路。
如果为了换取支持，不断地出让项目股份、让出关键权益。
那么即使这个“文旅共同体”勉强搭建起来，也必将因为股权分散、利益诉求不一而成为一盘散沙。
最终，所谓的“经济共同体”只会变成一个空壳。
一个名义上光鲜的圈子，实际的控制权和核心利益早已在一次次妥协中流失殆尽，什么也剩不下。
李二宝将烟头摁灭，靠在椅子上问道：
“陈小姐，画大饼充不了饥。”
“我想知道的是，在你的计划里，怎么在不把我们自己掏空、不把项目搞散架的前提下。”
“支付这把‘万能钥匙’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陈婉怡对于李二宝的顾虑似乎早有预料，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从容的微笑，轻轻摆了摆手：
“李老板，关于如何与那些人打交道，如何平衡利益，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到时候，自然会由我来出面来协调处理，这些‘代价’和‘人情’的问题，还不需要你来操心。”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李二宝闻言，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微微沉吟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看向陈婉怡，语气慎重地说道：
“陈小姐，你的计划，确实很诱人，说实话，我很难不动心。”
他话没有说死，留足了余地，“这样，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和兄弟们好好商量一下，我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陈婉怡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她优雅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包，微笑道：
“当然，这么大的事情，慎重是应该的。我期待李老板的好消息。”
她目光扫过桌上的狼藉，最后落在李二宝脸上，“今晚这顿，我请。几位尽兴。”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高挑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夜市的灯火与人流之中。
她一走，憋了半天的秃子立刻凑到李二宝身边，脸上因为酒精和兴奋显得红彤彤的：
“宝哥！这事……听着真他娘的带劲啊！要是真干成了，那整个东南亚最大的旅游经济圈，不就都有咱们一份了？”
“别说赚钱多少，就这名头，够咱们在全世界任何一个犄角旮旯吹一辈子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金光闪闪的未来，语气激动不已。
然而，一直沉默的杨海却眉头紧锁，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却没有喝，沉声道：
“秃子，先别高兴得太早。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话糙理不糙。”
他看向李二宝，眼神锐利，“宝哥担心的没错，龙腾号确实有她说的那个价值，能把那些人聚起来。”
“但是，风险和代价呢？”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语气带着深深的疑虑：
“她说她能搞定，她说不用我们操心，可是，如果这件事真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凭借她背后集团的财力和她陈婉怡的手腕，为什么非要拉上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以我们的龙腾号为核心？我们有的，无非是这条船和这段时间攒下的一点江湖地位。”
“我总觉得……这里面水太深，不会那么简单。”
“她找上我们，恐怕不只是合作那么简单，说不定，是想让我们去扛那些最前沿、最危险的压力。”
他的分析像一盆冷水，让有些发热的秃子瞬间冷静了不少，也让李二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片刻后，李二宝脸上的凝重忽然被一丝诧异取代，他抬起头，带着几分惊奇上下打量着杨海：
“等等，海子……你刚才这番话……可以啊！”
“什么时候开始懂这些生意经，还会分析利弊得失了？”
这确实有些出乎李二宝的意料。
杨海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之一，身手极好，枪法如神，是雇佣兵出身，标准的铁血莽夫。
比之前的自己还莽。
以往遇到事情，杨海更多是从安全角度、行动可行性上给出意见。
对于商业运作、利益博弈向来是“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的态度，对生意场上的门道几乎一窍不通。
可刚才他那番关于风险、代价以及陈婉怡动机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核心。
这可不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能轻易说出来的。
被李二宝这么一问，杨海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尴尬。
他有些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眼神飘向别处，含糊地解释道：
“也…也没特意去学。就是之前在赌船上，晚上没什么事，巡逻完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就随便买了点书看。”
他似乎觉得这理由不够充分，又补充道：“什么管理的，经济的，还有那些大公司怎么发家的……”
“瞎看，纯属瞎看，打发时间。”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李二宝和秃子都听出来了，这“随便看看”背后，恐怕是下了不少苦功。
一个习惯了刀头舔血的汉子，能静下心来看那些枯燥的商业书籍，这份心思，绝不简单。
秃子一巴掌拍在杨海后背上，力道不小，带着赞许和惊奇：
“行啊海子！偷偷用功是吧？怪不得刚才说得头头是道，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商业大佬附体了呢！”
“说的头头是道，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商业大佬附体了呢！”
李二宝看着杨海，点点头：
“挺好的，海子，真的挺好。”
他拿起酒杯，却没有立刻喝，目光扫过眼前两个生死兄弟，“现在这社会，光会打打杀杀，没用！到头来就是别人手里的枪，指哪打哪，还随时可能被扔掉。”
“得会用脑子，得像下棋一样，多看几步。”
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阴霾，显然是想起了不久前那场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的劫难：
“就比如几天前咱们经历的那些事，教训还不够深吗？咱们几个再能打有什么用？”
“拳头再硬，能硬得过警员的枪？能跟那些掌握着权力和资源的大佬们正面硬抗？”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无奈：
“他们根本不需要跟你玩命，一发子弹打不中你，他们可以调来几百发、几千发。”
“要是还不行，他们甚至敢用炮轰！在那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个人的勇武，就是个笑话。”
他举起酒杯，朝向杨海：
“所以，你能想到看这些书，长这些见识，哥心里高兴。”
“咱们以后的路，不能只靠狠，得更靠这个。”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来，为你这‘随便看看’，哥敬你一个！”
这番话说的推心置腹，既是肯定，也是对他们未来道路的定调。
杨海看着李二宝，脸上的尴尬渐渐化为坚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和李二宝碰了下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就这样说，先和陈婉怡合作，不管她的底牌是什么，但至少，龙腾号的运营权和归属权在我们手上。”
“我不点头，她拿龙腾号做不了一点文章。”
“做生意，都有风险，风险雨大，利润越大。”
“唯唯诺诺是成不了事的。”
在杨海和秃子有些亢奋的目光中，李二宝补充一句说道：
“但是之前的教训，还在我们脸上，被人提前做局，长久埋伏的事，决不能发生第二次。”
“杨海，明天一早你就回趟国。”
杨海闻言一愣：“回国？”
他眼神里，充满了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