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平夏走向前,蹲下身体,伸手去触碰到了一部分根须,那些根须迅速枯萎了一小部分,但很快又有新的根须从镜子底部生长出来。
阮平夏又戳了一下那根须,又枯萎了一些,然后就是一样有新的根须从镜子底端边缘生长出来。
“她想干嘛?不会是要挖了这个镜子吧?那我们怎么通关游戏?”一旁有个玩家低声说道。
看这女巫的样子,是要扯掉那些连着镜子的根?
华岩几人倒是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女巫的行为。
循环往复了几次之后,那镜子里的亮度微微闪屏了两下,阮平夏终于停止了动作。
她确实在看到镜子底下的根须时,有那么一刻在想,切断这个传送阵法呢,这样明天糖霜城那边,无论怎样都影响不到颠倒沙漏峡谷这边吧?
只是在看到镜子的光芒有波动时,她决定还是不要乱来的好,别把镜子搞“没电”了,玩家进不了镜影回廊,通关不了游戏。
比起这个……
阮平夏从口袋里掏出了那瓶泛着金绿色光芒的共生信契剂。
她拧开琉璃瓶的瓶盖,将里面的液体倒了出来,滴落在镜子底部的边缘,朝着四周漫过去,顺延着那根须渗透进了地底下。
当共生信契剂顺着镜影回廊秘境阵法纹路渗入地底,根须在土壤中发出微光震颤时,苹果女巫的声音穿过峡谷雾霭,混着枯叶与花苞的气息,落在每一寸土地上。
她的语调里没有咒术的凌厉,只有一种与天地对谈的沉静,仿佛生与死的气息在舌尖缠绕成结。
“以我骨中不朽为引,以我息间寂灭为证。
我是守界的碑,是穿界的风,是生之藤攀附死之岩的接壤。
童话王国啊,你听——”
阮平夏闭着眼睛,轻声吟诵,那些咒语在她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出现。
她开口念咒时,谷底的沙先有了反应。
以阮平夏脚底为中心的沙粒轻轻转起了小圈,每粒沙都裹上一层薄金,像撒了把碎糖在沙上。
镜子的镜面也漫起微光,把女巫的影子映得有些模糊。
“你脉中奔涌的晨露,是我未涸的血;
你林间震颤的根系,是我相连的筋。
你让花苞在亡灵气息里绽放,让枯木在永生裂隙中抽芽,
这本就是你我早已写就的伏笔,
今以信契为媒,倾此剂入你根须脉络:
愿我的不朽,成为你抵御荒芜的盾牌;
愿我的寂灭,化为你滋养新生的土壤。
让地脉下的根须,成为你我共跳的脉搏。
让自然之眼,照见这契约的瞳里:
我见你每片落叶的归处,你知我每缕魂息的流向。”
华岩几人目光锁定在苹果女巫的身上,听着耳边的吟诵,无法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他们身体本能的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呼吸停滞在胸腔,心脏先是漏跳一拍,随即如密集的鼓点般敲击,接着是一种奇异的渺小感,心中生出了那种“自己不过是浩瀚宇宙中一个偶然的存在”的感慨。
就像面对无垠星空时,那些耿耿于怀的得失、那些自以为重要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轻如尘埃。
女巫的声音如那看不见的风,吹向了所有人的心间,大地跟着一阵嗡鸣。
时间感开始扭曲。
上一秒是永恒的凝固,下一秒又惊觉千年不过弹指。
这种时间尺度上的震撼,比空间的壮阔更让人心悸。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从所有生灵深处浮现。
仿佛灵魂深处早就知道这景象的存在,如今只是久别重逢。
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人莫名的……热泪盈眶。
远处飞过的鸟,脚下石阶的纹路,糖果城堡的烘焙师揉着面团,精灵谷的小精灵们抱着浆果往溪边跑;马卡龙城堡的护城河,水面泛起细碎的金纹;鸾鸟翱翔于夜空,发出一声悦耳的鸣叫……
他们在这里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快速掠过,组合成了这个童话王国完整的面貌。
所有生命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共脑。
连同失去光明的祁凛,脑海里也出现了那一幕幕光景,最后是阮平夏站在峡谷中低声吟诵咒语的画面:
“隔山曾有双巫契,
今我与王国结同契——
一契承国枯与荣,
二契担界死与生,
三契共守天地寿,
岁岁年年,根脉与我同频!
若我骨化尘,尘入地;
若我魂归雾,雾护林
信契为证,法阵为凭:
生不是独存,死不是孤往,
界与界相融,契与契共生——
你是我的大地,我是你的界墙,
自此,国在我在,国荣我荣,
国若有隙,我身补;
国若有危,我魂撑。
天地鉴此契,万灵听此咒
共生!共息!共守!”
咒语落下的瞬间,阵法中渗出的药剂突然化作千万道银丝,顺着根须脉络钻入地底,顺着地脉漫向整个童话王国。
峡谷里地面上的沙粒跟着咒语的节奏轻轻震颤,每一粒沙都沾了药剂的光,成了悬浮在地面上五厘米的小金点。
之前贴着峡谷岩壁刮的冷风,此刻绕着镜前打了个圈,裹着远在东边的雾生林的苹果香,混着晨露的清冽,落在玩家们的发梢。
大自然的嗡鸣越来越清晰。
地底的根须不再是轻颤,而是带着阵法的金纹往远处钻,连峡谷外的草地都传来极轻的“沙沙”声,枯骨溪谷里那干涸了的河道底下慢慢涌起了清澈的泉水。
最后两个字落时,清晨五点第一缕阳光穿透雾霭。
金芒给颠倒沙漏峡谷裹了层熔金。
阮平夏身上红色的披风和帽子被阳光染成了暖金,整个人熠熠生辉。
清风拂过她的发丝,她于颠倒沙漏峡谷中央,在万众瞩目中,缓缓的站起了身,结束了她与童话王国的共生信契。
一切很快归于平静,沙平风止,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
搞定。
天亮了,得回去睡觉了。
阮平夏可不管别人怎么想,现在她的作息真的是日夜颠倒,这种坏习惯,不好,得改。
这一场咒语念下来,阮平夏饥肠辘辘,仿佛被掏空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