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立刻让司机掉头，然后调出凌云致的号码。
职业缘故，江明喻的作息一向很健康，作为朋友，有他参加的局，特别是工作日，基本不会聚散太晚。
当下也就十点多，但电话接通后，对面的声音却像是熟睡后被吵醒，沙哑又狂躁：“孟宴臣！我上辈子炸你家祖坟了这么整我？！”
可他顾不得，“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但顶顶生病了，你跟我去医院看看它。它，它就快要——我去接你，马上就到，你下楼，好吗？”
凌云致无语，又气又笑：“你真是什么鬼话都编——”
“求你。”
她一愣。
“求求你，跟我去看看它，好吗？它是你的，顶顶是你的，是你捡回来的……”
电话里，那压抑的哽咽不似作假，凌云致还是套上衣服下楼了。
一路上，孟宴臣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那副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的样子不似作假。
到医院后，他牵着她径直走进一间小病房，里面有三名医护，围着一张小床。
听到声音，医生回头：“孟董，您来了——”
“顶顶！”孟宴臣拉着凌云致越过他，直奔小床，“顶顶，妈妈回来了，她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她……”
他把凌云致的手重重放在狗身上。
瘦骨嶙峋的一长条，皮毛粗糙，肋骨清晰，肚子空落落的，起伏十分轻微，旁边还有只小猫喵喵直叫。
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情况怎么样？”她问医生。
孟宴臣在那里抱着狗头又哭又劝，根本指望不上。
医生摇头：“情况不太好。”
早在孟宴臣进来的时候，医生就注意到了两人紧握的手，孟宴臣还称呼这位装扮有些潦草的女士是狗妈妈。
但之前一次也没有来过。
为方便理解，他快速而精简地向其解释前因后果，是由狗狗绝食引起的，这三个多月以来一直靠外输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单论身体机能和器官活性的话，其实还能再撑一段时日，但是求生欲——”
这时，旁边的护士突然惊呼：“主任！”
马上就要入土的狗，诈尸一样，脑袋“噔”地一下抬了起来，疯狂嗅闻着，四条腿似乎都不够用，又是跟头又是趔趄，把小床踩得吱吱呀呀，瘦弱的身体被一颗大脑袋拖着，拼了命地往凌云致身上挣扎、栽倒、站立、生扑，又哭又嚎直抽抽。
医生都看傻眼了，“哈，哈哈，求生欲好像又有了，哈哈哈——”
凌云致两只手搂着狗，一边躲它的舔舐，一边轻拍后背安抚。
突然，她皱眉：“嗯？”
医生嘴一闭，头一扭，眼一瞪，又有什么情况？
孟宴臣忙关心：“怎么了？”
凌云致脸色为难，欲言又止，“它、它……”
好像因为太激动，尿了。
洗手间里，凌云致正在冲洗外套上的污渍。
她觉得自己的命很苦，大半夜睡得好好的却被人吵醒，千里迢迢来接一泡狗尿。
外套还好，里面还有一件衬衫，裤子就……虽然也沾了不少，但因为没有换洗衣服，只能暂时用水扑一扑，搓一搓，至少洗掉味道。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拒绝做检查，偏要跟着她，此时就在旁边，由护士抱着，从臂弯里探出长长的嘴筒叼住她的衣袖，哪怕搓洗的动作让它很难受，也不肯松口。
不是没劝过，但只要她的眼神一看过去，小狗马上就会欢快地摇起尾巴，把脑袋凑近，然后用鼻子抵着她，眼睛向上望着，摆出一副欠摸的萌样。
……可恶。
人也可恶，狗也可恶。
凌云致恨恨地继续搓衣服，更恨了。
“孟宴臣呢？”她问小护士：“让他过来洗。”
对方弱弱道：“孟董，好像出去了……”
凌云致当即把外套重重一扔，“就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不洗了，留给他回来洗。”
她转身就走，却没走成。
一是因为狗嘴叼着，二则是，腿间的凉意让她想起自己不忍直视的裤子。
下楼的时候，她随便抓了一身衣服，裤子好死不死是浅色的，现在上面一滩搓洗过的湿痕，还是在重点部位，特别明显，不像狗尿了，像她尿了。
且时值四月，升温还早，尤其还是夜间，湿湿的，尤其吸寒。
“我真是服了——”
刚发完牢骚，就有一个小护士走进来，“凌小姐，”她走近，然后递上手里的东西，“这是孟董托我转交给您的，说是在附近买的衣服，让您换上。”
“谢谢。”凌云致接过，里面装着一件偏厚的卫衣和一条深色的裤子。
利落换上，凌绝顶立刻要她抱。
她和小护士换了角色，由她抱着狗，护士替她拿着盛脏衣服的袋子。
两人离开洗手间，在走廊的转角后撞上孟宴臣。
“你在这儿干什么？”
“衣服穿着还合身吗？”
孟宴臣仔细打量她，“时间不够，就在附近的商铺随便买了一套，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的尺码，今天先应急，明天再给你买新的。”
话落凌云致立刻出声警告：“你别乱说话。”
什么叫做，“不知道你现在的尺码”。
搞得以前他知道一样。
退一步，就算以前真知道，那也不该在两人毫无关系的情况下，在外人面前这样说。
眼角余光里，小护士果然抿着翘嘴偷笑。
“……抱歉。”
随后孟宴臣问护士要过凌云致的脏衣袋子，转移话题道：“很困吗？能不能再麻烦你陪顶顶一起做个全身检查？”
他看向在她怀里幸福趴着的凌绝顶，有些艳羡，“听护士们说，它很黏你，没你不行。”
“你再这样说话我就报警。”
“……对不起。”
在她的陪同下，凌绝顶乖乖配合医生做了检查，结果相对很不错，尤其是对食物开始有吞咽反应。
医生说：“有求生欲就好办，身体可以慢慢养回来，不过这几天你们可能要辛苦一些，帮它恢复进食。”
三个月的时间不短，不能立刻喂它吃饭，胃会承受不住。
“先喂温水，再尝试喂一些复合型营养剂，少量多次，慢慢适应，如果没有不良反应，就可以开始喂一些流食，再循序渐进地增加硬粮，直到恢复平时的饮食。”
凌云致听得很认真，“我记下了。”
“那好，一会儿护士会把需要的东西过来，不打扰你们了。”
医生很快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四口，出去以后甚至贴心地关上了门。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孟宴臣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那个……”
“去倒水。”
“你渴了？”
凌云致无语，“是狗要喝，医生说的话你真的听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