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你们修改过一遍之后了的大纲和剧情样章吗？”
紫砂制壶工作室，龚舟翻看着手中两小摞纸页随口问道，没度数的平光“老花镜”镜框隐约遮去了他大半的眉眼，教人一眼过去，看不清他目中的情绪。
许意迟闻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是、是的，龚舟前辈。”
“我们这稿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喔，问题那倒是没太有。”龚舟的语气照旧是那派轻松从容，“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之前的那版稿子是长成什么样子的？”
“小许同志，你们有带备份来吗？要是带了的话……方不方便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想看看昨儿那一天的紫砂制壶体验课，都给你们带来了多少之前没有的新东西。”龚舟说着笑眯眯地弯起眼睛，那模样许意迟瞧着只觉颇有两分偷了零嘴的猫儿样子。
只是面前这位刚偷了零嘴的“猫儿”显然不是什么个中新手——他老人家少说也得是个成精数百年的老妖精了。
呃……虽然用“老妖精”来形容一位货真价实的、自明代文物中修行出来的妖灵，好像多少有那么点的不大礼貌。
但问题不大，只要这话她憋在肚子里不说出来就行了，龚舟前辈又不会读心术。
许意迟腹诽着偷摸飘移了眼神，身旁提溜着文件袋的安卿闻声微怔，遂忙不迭掏兜扒拉出了那份已被她们弃置了的初版文稿：“有的有的，龚舟老师。”
“不过这版我们写得真不怎么好……看着怪俗套的，您别嘲笑我们哈。”安卿呲牙，顺嘴吐出来两句俏皮话。
龚舟见状大笑着微微一摇脑袋：“哈哈，放心放心，我就想对比下你们前后两版稿件的差异，不会随便开口笑你们的。”
“毕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
“你们几个孩子是做游戏的，之前又不了解紫砂陶制作行业，能在网上查到的资料也指定不如我们这现成的东西好用……再说，文字和影像资料再怎么花里胡哨，也总是比不上你们来现场亲自体验下紫砂陶制作的呀！”
“所以我估计你们开始创作出来的那个版本里面得有不少行业的刻板印象的……正好我也很久没了解过你们外行人是怎么看我们行内人了，也算顺便找点好玩的东西瞅瞅——以后再给学生们讲课，也能多点素材。”
龚舟的情绪简直稳定得可怕，许意迟等人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直到初版大纲都被人拉去手里快翻了个遍了，她三人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合着这前辈是给她们仨当成了来日讲课时举例用的例子呢！
——好家伙！她们之前居然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龚舟老师！
碎啦，她们先前放在龚舟老师身上“好脾气的老前辈”的滤镜，这下子可都碎透啦！！
三个姑娘心下吱哇乱叫，心情复杂间那边的龚舟已然飞速阅览完了她们的废稿，合上纸页，似笑非笑地长长舒出口气：“别说，是不一样。”
“老版本的剧情是挺俗套的……主要太常见。”
“类似的剧情，不说小说……光近二三十年的电视剧里都能扒拉出来十来个相近的版本。”
“当然，改动之后还是很有新意的，人物也比之前立体鲜活了不少……这下确实够得上我的要求了。”
“诶？龚舟前辈，您之前不是说没要求吗？”许大制作听罢立时嫌弃万般地眯了下眼睛——她怀疑这老货驴她，但她没有证据！
“矮油~我那个没要求的意思，只是说不管你们把剧本写成什么样，看在老杨……小杨的面子上，那五百个的投资该到位也都会到位哒！”龚舟苍蝇搓手，理不直气也壮，“但我这心里指定还是有个标准、有道门槛的嘛！”
——这就属于，她们提交上来的方案要是到了他心目中的预期界限，那他这钱自然会掏得甚是痛快，过后要是预算不够用了想加投资，他也能乐意多给她们掏点出来。
但如果他们提交上来的东西不合他的预期嘛……
那该给的钱照样给，只是以后他大约不会继续跟她们有更深层次的合作了。
——他老人家只是富，又不是冤大头。
“嘿嘿，不要紧，反正你们交上来的这东西已经比我预想的还好了。”龚舟咧嘴，“所以小孩子也不要总在意那些细节——”
“走，合同我一早就让人打印好了，咱们去隔壁签合同去！”
龚舟作势拍拍衣裳起了身，许意迟挂念着她们昨儿做出来的紫砂小摆件，瞄着空子忙窜上去，笑嘻嘻地扒拉了龚舟一下：“诶~等会等会，龚舟前辈。”
“咱们合同的事不急说，您能不能先告诉晚辈一下——小的们昨天捏出来的那堆茶盘茶碗啥时候能烧好呀？”
——她这会还真有点想看看那堆玩意烧出来的成品啥样。
“那个呀，那个早着呢。”龚舟闻此微怔，继而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咱这边烧壶用的都是烧木柴松枝的龙窑，从入窑到烧成少说也得花上七日，你们几个捏的那茶盘茶碗是昨天下午入的窑，估计得下周那个时间才能出来呢！”
“啊？居然要烧这么久！”小姑娘听罢傻了眼，“那龚舟前辈，您这平常给学徒们上课练手也用这种‘龙窑’吗？”
“那不会，”龚舟摆手，“学徒们一般用的是推板窑，一天差不离就烧好了。”
“但推板窑烧出来的壶不如龙窑烧得透，质感上差一整截，平日也就只单纯留着给学生们练手使唤——方便老师们检查他们那壶哪里做得好，哪里做得不够。”
“咱这……你们几个孩子难得来一趟苏省，还是谈合作来的，我哪能用给混账玩意们上课用的推板窑给你们烧？”
“那肯定得是龙窑！”
龚舟挥手说了个字句铿锵，姑娘们听完止不住地沉默半晌，良久后白妙妙才嗡嗡着轻轻开了口：“但那个什么……龚舟老师。”
“虽然我也很想亲眼见证下紫砂壶开窑……可我们好像在苏省待不到那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