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傍晚，周围温度骤降，快餐店里已经打开了暖风。
在暖和又嘈杂的环境中，祝元一边撮着加满冰块的可乐一边仔细端详这张被精心装裱起来的黑白照片。
这是一张多人合照，照片上一共有五个人，三男两女。
其中看上去最年轻的那个男人，祝元看出这是自己的爷爷，那时候他年纪并不大，好像只有十多岁的样子。
“我爷爷这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吧？”
祝元指着照片上脸庞还稚嫩的爷爷问万璞玉。
万璞玉吃着炸洋葱圈，随意扫了一眼，
“我只知道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1943年，背后不知道被什么人用钢笔写着日期。”
祝元翻到背后看了一眼，不过因为照片被相框装裱起来，根本看不到背面。
“那这么说我爷爷还挺显年轻的。”
祝元想到爷爷过世时享年已经超过九十岁，基本上知情的人都说他已经算是高寿了。
但跟万璞玉的师父比，还是逊色了一些。
照片中，最年长的，那个把一头长发在头顶盘成道士发髻的男人，就是万璞玉的师父，老万道长。
他明显比祝元爷爷年长，但今年才刚刚过世。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师父叫什么呢。”
祝元看着照片中年轻时的老万道长说道。
说真的，老照片的画质很模糊，尤其这么多年过去，照片已经氧化泛黄。
但即使如此，也能看出老万道长的长相跟其他人简直像是不在一个图层。
祝元终于理解，什么叫绝对的美貌能在模糊的画质里都能显得更清晰。
老万道长很漂亮，长相甚至是有些超越男人这个性别的漂亮，这种长相，祝元这辈子从来没见过。
在此之前，祝元在显示中见过颜值最高的人是万璞玉，可现在一看，万璞玉被他师父年轻时衬得黯淡无光。
“他这辈子叫过的名字多了，不过都是一个称呼而已，并不重要。”
万璞玉应付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说出师父的名字。
见此，祝元也没有深问，转而又说起他更在意的老万道长相貌话题。
“你师父长得真好看啊，怎么会有长成这个样子的人。”
祝元忍不住感叹道。
“正是因为他这个长相，才让他把这辈子过成这种浑蛋样子，”
万璞玉扯起嘴角，嘲讽般的笑了一下，但并不是出于对长辈的不尊敬，
“但他还是一辈子热爱自己的长相，他告诉过我，人不管天生长成什么样子都不应该是放……”
他正说着，突然就哽住了，整个人直接呆在座位上。
“喂，你怎么了？”
祝元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摇晃了几下，
“身体不舒服吗？到底怎么了？”
不过万璞玉没有回答他，而是眼神愣愣地把自己刚才没说出来的话继续说出来，
“……放弃自己，不应该放弃自己。”
“昂，对，对啊，这话很有道理，然后呢？”
祝元看着他突然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他因为这句话想到了什么。
又或者，他只是单纯陷入了对自己师父的怀念跟悲痛中。
亲人过世的感觉，祝元也经历过，他明白那种痛苦并不会一次性发作出来，是会在往后无尽的岁月中，在不经意间触及到某个点之后才会排山倒海的袭来。
并且这种痛苦，除非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否则永无止境。
“我去打个电话。”
万璞玉终于回过神来，猛地站起来，甩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开快餐店。
祝元虽然因为担心，第一反应是追出去，但转而又想到他现在不能被别人打扰，需要的是自己静一静。
透过快餐店的玻璃窗，祝元能看到万璞玉并没有走远，只是随意地靠在路边的一个广告牌上打电话。
看到此他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查看手里的照片。
照片上的三个男人，一个是祝元爷爷，一个是老万道长，剩下的那个是唐高飞的爷爷。
另外两个女人，自然就是唐家的两个姑奶奶。
唐家大姑奶奶命很苦，三十多岁就自杀过世，一双儿女都没有留下。
但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她刚刚跟心上人订婚，神情洋溢着幸福与年轻的生命力。
没人能想到，在照片拍下后的十年间，这个笑起来非常有感染力的女人被现实打压得迅速枯萎下去，最终走向消亡。
而照片上的唐家小姑奶奶，这时候明显还是个稚嫩的少女，照片的背景是在一处中学门口，估计她当时正在读中学。
对于擅长观察的人来说，一张不会动的照片也能看出很多信息。
不过祝元没有这么强的能力，只能从照片中唐小姑奶奶往爷爷的方向侧身看出，她确实在情感上跟自己爷爷比较亲近。
但爷爷站直了身子目视前方，似乎对她的并没有意思。
那要这样，还真……挺有意思。
万璞玉那边，他匆忙给小方打去了电话，小方非常敬业，每次都会秒接。
“喂，当家……”
小方的问好还没说出来就被万璞玉打断了，
“你现在去老当家房间，找一个黑漆螺钿的珠宝盒。”
“现在吗？”
小方懵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开始行动，
“好的，您稍等。”
万璞玉握着手机靠在冰凉广告牌上，手指一直焦躁地敲打着手机壳，等待着小方回话。
小方一向很有效率，没有让他等太久就传来了回话，
“盒子不在，没有您说的那个盒子。”
万璞玉烦躁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他如今已经很少见如此失态，
“怎么会没有呢，那个盒子是我亲手放到内室博古架上的，”
“师父过世之前，这个房间只有我跟……”
他说着说着，再次哽住了。
小方跟了他十几年，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非常了解他的一切，包括的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是啊，那段时间，只有您跟老当家进入过这个房间。”
“能接触到珠宝盒的人，只能您跟老当家。”
小方的声音是一向的平静，像是一盆凉水，终于浇灭了万璞玉此刻的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