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峰背对光线，向着黑暗的深处走去。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步。
随着玻璃幕墙越缩越小，变成了一个小光点。
再一直走着走到了看不清背后玻璃幕墙光线的地方，这里四周是彻头彻尾的暗。
在陆峰的前方才出现了一抹色彩。
起先，那是黑暗中的一个点。
随着陆峰的靠近，那个点极速扩大。
当陆峰靠近后，赫然发现那是个两米高的混沌人体。
无尽的色彩如同混沌一样在它的表面流动，它维持着人形的样子，却又没有具体的人脸。
它的脸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仿佛在变化，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每一刻变化的样子都不尽相同，演化出了一个众生相。
似乎世间的每一个脸型在这里都能找到对应的。
陆峰离得近了，能看到那不断流转着混沌色彩的人脸上下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和什么东西对话。
而当陆峰继续向前踏出一步，穿过了某种界限，轰隆如雷声的声音也开始在耳边不断回响。
“一万年了，你也是知道的，再继续下去毫无意义。”
“意义......我所坚持的过程便是意义本身，若是我放弃了，那才是真的毫无意义。”
“哼，愚昧，你们在茫茫宇宙中不过如同虫子一样渺小，何曾懂得何为意义？对于你们文明成立的意义对于整个宇宙来说不值一提。”
“那也不是我不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我是为我的文明而存在，我不是为宇宙的存在而活。”
“但宇宙消亡，你们文明也将随之消亡，没有宇宙的意义，何曾有单个文明的意义，宇宙的存在才是一切的前提。”
“但为了一个意义的延续却要毁灭我的文明的意义，我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的，如此辩论你我已经持续了一万年了，再重复下去也是无用，无法说服任何东西......”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一会，“......确实如此，不过很快也用不了继续这么下去了，我的变局已到，你以文明意识集群的特性将我们的存在纠缠在一起，只要你不被外界观测到，我也不会被观测到。
但你没料到有人会闯入殉道者号，打破了能量平衡，放出了我那些无意识的‘复制体’，当我们已经被越多越多的人观测到，我的存在将会越来越明显，我逐渐地能被更多人观测察觉到，直到越过某个临界点......
赫赫赫...观测临界点已经到来，我已经能脱离你所打造的牢笼。
如今，就算是你想要再阻拦，也只会是无用功，我能被观测到的存在痕迹已经远远大于你所做的遮蔽，你拦不住我了。”
听到这，陆峰心底顿时明了许多。
眼前的两个声音，正是安巴和那位黑雾粒子背后的真正集群指挥。
世人皆以为死去的安巴，并没有死去。
它依然在。
而另一边的，则是在与黑雾舰队的战斗中存在痕迹越发清晰的真正幕后指使者。
不论是殉道者号的内部记载，还是诸位大学士，都没有关于真正的幕后指使者的记载，其存在完全被抹除了。
甚至连潘格拉......
不...
陆峰忽然意识到，潘格拉一直以来所畏惧的到底是什么了。
潘格拉当年或许隐隐推断出了幕后的存在。
但同时他也明白了安巴想要做的是什么。
安巴要的是彻底抹除对于幕后存在的观测，连同自己。
安巴要的是当自己在世人面前“死”去后，那个曾经在世人面前显现的伟大安巴死去后，再无人对幕后存在进行观测。
有的，只是两个互相知晓，仅能互相观测到彼此的双人牢笼。
为了不破坏这一切，于是潘格拉选择了一条类似的道路。
曾经的殉道者号首席科学家、最年轻的主教、极具天赋的大学士潘格拉死去了，留下来的是活在“机械教皇”骨骼里的潘格拉。
要不是亲眼看到，或许陆峰也难以知晓这一切。
但如今，陆峰在逐渐见证这一切。
安巴的声音接着响起，“呵......你的变局何曾不是我的变局，在直接战争中，我们节节败退，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等待我们的只有毁灭，这是实话。
因此遮蔽了对于你的观测，不让你们的存在塌缩至可观测宇宙，你们量子微观文明的诸多特性便失效了，这是我对付你唯一的手段......
可是，我从未想过将这当做最终的抵抗手段。”
“......你要是想还想耍花样，就全部用出来吧，曾经被你骗过一次才落得现在的下场，如今你的话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外面的大势已经成定局，你文明的人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你千方百计地想要在他们面前消除我的存在，却不想最终也还是败在他们的手中，是不是很讽刺？”
随着它的话得到印证，十字军团内存活下来的人中间，不知何时流传出了他们面对的敌人是传说中的七级文明，微观文明。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这些黑雾粒子流的行动变得更加灵活，更加集中。
背后，似乎冥冥中存在着一个不露面的地下指挥在默默操纵着。
随着这种流言在各舰队内流传，陆峰赫然看到眼前的混沌人体中冒出了一连串黑点，密密麻麻，数不清其中有多少。
“我......我出来了？！哈哈哈临界点已至，我又重新回来了！安巴，我就知道，你拦不住我的。”
那一连串黑点似乎是极为兴奋，绕着混沌人体一连转了好几圈，首尾如同一条黑蛇，绕来绕去。
“牢笼已破，接下来，我会留着你，让你看着自己的座舰如其名，真的陪着你殉道，然后是你的教国，你的文明......”
但此时安巴却不慌不忙，反正声音中多了几分笑意。
“你说得对，我已经没有更多的花样了，所以我并不是那个最后的抵抗手段。是吗，陆峰先生？”
“啊？什么时候？他是.......？！！”
另一个声音极为惊诧，直到这个时候，它似乎才能注意到陆峰的存在。
但陆峰的存在并不是一个实体，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这是......意识？”
“呵，我乃是文明意识集群，我们文明引以为傲的意识共享空间能够跨越空间连接彼此，做到这点小事自是没问题。”
“你这么做就不怕暴露自身的存在吗？！那样即意味着你主动打开了自己创造的牢笼......”
说着说着，他意识到什么，“......你就这么自信他能做到你都做不到的事？”
陆峰笑了笑，站到了那个不断浮现不同脸的混沌色彩人体前方。
“介绍一下，我叫陆峰，来自地球。”
“小子，我不管你是谁，你......”
那条无数黑点凝聚成的黑蛇话还没说完，下一刻，陆峰的视线就急速缩回，回到了虚空之影号的舰桥上，手中拿着的是安巴的晶体。
安巴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回荡，“它转移在晶体中了！”
陆峰心领神会，立马喊道，“伊尔，区域不可观测化！”
下一瞬，陆峰手中的安巴晶体化为了淡淡虚影，再也捕捉不到。
但陆峰心里明白，它就在那儿。
但晶体里却传出错愕过后的大笑。
“哈哈哈哈，还以为是什么手段，不过是......”
笑声戛然而止，再度陷入错愕中的错愕。
“不......我联系不到它们了......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规则......这是规则？”
他的声音中多出了惊恐。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峰不由得咧嘴一笑，“说了啊，我叫陆峰，来自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