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德专心为小女孩号脉，旁人均远远的站着不敢出声，目光却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他沧桑的脸上，企图看出些端倪。
半晌，只见他起身走入柜台，拿起上面的竹筐开始抓药。
元宝见状连忙上前去问：“李爷爷，我妹妹她怎么样，她不会死吧？”
李善德一边抓药一边道：“送来的还不算晚，再迟一天就没希望了。”
“那就是有救了？”元宝一喜。
李善德看他一眼，虽是个乞丐，但这娃娃明显还是个孩子，李善德一生行医，难免心中怜悯。
他又看向一旁略显突兀和乞丐为伍的宋柚安，心中虽有疑惑，但他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只道：“既是姑娘愿意付钱，我便给这孩子用些上等药材了。”
“李大夫尽管用，只要能救她，钱不是问题。”宋柚安连忙道。
李善德看着她点了点头，抓药的动作不禁快了些。
最后，那竹筐竟是被装满了，这么多药一起煎，岂不是要煎煮一大锅？
然而，李善德却将竹筐递给了小药童，吩咐道：“去，准备药浴。”
“是。”
小药童应了一声，捧着那一竹筐的药材进了后堂去烧水。
李善德这才对着几人认真解释道：“这孩子身体太虚弱，如今体内寒气湿气并存，需要泡药浴将其快速逼出体外，否则时间久了会让她小小年纪就落下病根的。”
说着，他看向宋柚安道：“姑娘同为女子，等一下就要劳烦姑娘你进去伺候这小女娃泡药浴了。”
“我？”
宋柚安下意识的有些迟疑，但环顾了一下确实只有自己最合适。
她赶紧点了点头：“好。”
不多时水烧开了，小药童将一切准备就绪后，宋柚安将小女孩抱到后堂的屏风后面。
一个木制的浴桶，里面泡着满满的药材，飘荡着一阵阵苦涩又馨香的特殊气味。
里面的水也变了色，宋柚安小心翼翼的帮小姑娘褪下破旧不堪的衣服，才发现她在衣服包裹下的身体有多么的消瘦。
身前皮肤下，那一根根肋骨都清晰可见。
将其放入浴桶中后，宋柚安还要用手扶着她，不然昏迷中的小姑娘很有可能滑入浴桶中被淹死。
李大夫说了，要泡足一个时辰。
也就是两个小时。
她坐在一只小木凳上，下意识的盯着小姑娘的脸看，她的头发杂乱，发丝粘连在一起还混杂着泥块。
脸上布满污垢，一双嘴唇毫无血色，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
木桶上挂着一条白色的脸帕，宋柚安伸手将其拿过来打湿，动作轻柔的开始给小姑娘擦拭身体。
医馆外，元宝和二两坐在石阶上等着。
“宝哥，抓了那么多药肯定要很多的银子，我们怎么还给姑娘？”
元宝默默地看着长安街上的行人，闻言沉默了半晌后才低声道：“我一定会报答她的，把我自己这条命卖给她都行。”
二两看他一眼，不得不用事实提醒他：“宝哥你别忘了，咱们是乞丐，是黑户，连贱籍都不算。”
黑户连被买卖的资格都没有，正经人家买下人只买贱籍。
元宝闻言，失落的低下头去。
是啊，他是黑户，求着别人买别人都不会买他的，又怎么能去奢望被这么好的姑娘买走，哪有这么好的事。
“反正不论如何是她救了菜菜，我和菜菜一辈子都欠她的，就算要一辈子的饭，今天的钱我都会还给姑娘。”
“对，元宝你放心，还有我们呢，我们帮你一起还！”
元宝看向二两，笑着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宋柚安将小姑娘从药浴里捞出来擦干身体，那衣服虽脏，但现在也只能将就着穿了。
把人从后堂抱出，泡过药浴后她脸上恢复了些气色，被宋柚安擦去脸上污垢后能看出小丫头大约六七岁的模样，长的也很可爱。
元宝和二两围了上来，元宝上手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摸了一下便惊叫道：“李爷爷，她还是好烫！”
李善德道：“刚泡完药浴身子发烫是正常的，先将她放到侧厅的床上去吧，那里有被子。”
宋柚安看了一眼小姑娘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不禁对李大夫道：“弄脏的被褥我也会赔给你的。”
李善德点了点头，还是对着元宝和二两道：“你们两个不能进去，想等只能在医馆外面等。”
“为……为什么？”
小药童看着元宝道：“我们这里是医馆，每日好多人来来往往的，你们一堆乞丐扎在里面成何体统？”
“我们……”
二两心有不服，但元宝却按住了他：“我们知道了，我们就等在外面。”
宋柚安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上去：“这些银子压在这，李大夫尽管用药，直到这小姑娘完全康复为止。”
五十两自是够了，且根本花不完。
李善德不禁多看了宋柚安两秒，他不觉得这位姑娘会和乞丐有什么关联，因此对于她的善举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敬意的。
“姑娘放心，我自会尽力。”
宋柚安点了点头，看向元宝和二两：“不用担心了，她会没事的。”
元宝和二两当即又给宋柚安跪下了，元宝大声道：“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不会忘的，我元宝发誓，日后一定报答姑娘！”
宋柚安将人扶起来，想了想才道：“先守着妹妹，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元宝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跟宋柚安告别后一直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宋柚安径自慢悠悠的去了阜阳侯府，见到朱翎的时候，客座上还坐着一位小姐。
宋柚安见过这位小姐，卖香水的那日，这位小姐也去了柚安居。
只是这次相见，对方看她的眼神却难免多了些轻蔑，那目光有些明目张胆，落在宋柚安身上让她心生疑惑，很是不解。
而朱翎一开口，则道：“柚安，你刚刚去哪了？思妍妹妹说刚刚在长安街上，看见你和好几个乞丐在一起？”
一瞬，宋柚安便明白了这位小姐为何会对自己露出这般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