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吹拂着浙东这座名为石浦的小渔村,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几艘渔船正缓缓驶回港湾,时代有坐在海滩旁的一个石凳上,怀里抱着一个渔民的娃娃,扫视着这一片祥和的渔家场景,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附近一处竹棚里,几位渔民装束的老人正在忙碌,一位白发老妪手法娴熟地将鱼肉剔骨剁碎,另一位中年汉子则在灶台前煎制着什么,空气中飘散着海鲜特有的香味,时代有身侧,顾衍生正为他盛着一碗鱼片粥,笑着低声说道:“时委员,咱们用完饭再继续巡查,您放心,保证都是村民们平常的吃食,绝对不会超标。”
说着,顾衍生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村民们不肯收钱,我悄悄把钱藏在这榕树下了,咱们走了之后,再通知村民们自个去取,到时候咱们都走远了,他们想不收都不行了!”
“这吃顿饭还得斗智斗勇的!”时代有哈哈一笑,正在此时,那名中年男子端着一盘鱼饼走了过来,时代有的视线完全被他吸引了过去,却见他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面容清癯,手指纤细,一看便是长期握笔,身材纤瘦,皮肤也较为白嫩,与村里的渔民格格不入。
那男子端着一盘炸得金黄的鱼饼来到桌前,笑道:“时委员,李委员,这是在下自己炸的鱼饼,也是刚学不久,也不知合不合当地渔民的风味,请几位趁热吃吧。”
时代有笑呵呵的点点头,先拣了几个给怀里的娃娃和旁边看着流口水的孩子们,然后才拿起一块咬下一口,问道:“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是来村子里扫盲的吗?”
旁边的顾衍生却是噗嗤一笑,当即做起了介绍:“时委员,这位便是柳泉居士、聊斋先生蒲松龄蒲留仙,聊斋先生在金陵都住了快一年多了,您这么喜爱他的《聊斋志异》,就没有去拜访过作者?”
“原来是聊斋先生,我也是刚刚从江西养病回来,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时代有赶忙站起身来行礼,笑道:“聊斋先生是救了我的命呢!我在江西养病之时,整日里无事可做,闲得发慌,全靠报纸上连载的《聊斋志异》篇章打发时间,嘿,那些个神神鬼鬼的志怪传奇,还真有意思!”
“不过嘛,我来金陵之后不久,先生的《聊斋志异》就断更了,听说到现在还没复更?原来先生是躲在这小小渔村里头躲清闲呢!”
众人一阵哄笑,蒲松龄也笑着解释道:“在下写这《聊斋志异》,其实就是把各地的志怪传说和一些道听途说的鬼怪故事整理起来,再添油加醋的添些东西进去,根基还是在这民间百姓口耳相传的故事之中,故而时常都要去往各地采风。”
“实不相瞒,在下此番来浙江,也是来采风的…….”蒲松龄朝着身后广阔的大海一指:“听闻浙江沿海这段时间到处在风传那‘水猴子’的传说,故而在下才跑来寻访一番。”
“水猴子?”时代有有些疑惑,顾衍生笑着解释道:“时委员,这是这段时间浙江沿海兴起的传说,说是海中有一怪物,浑身是毛,双目发光,血盆大口,面如鬼怪。夜深人静之时,便会从海里冒出来,登岸潜入村庄,杀害村民,尤喜剖杀孕妇、吞食小儿,还会拖人下水,有些渔船回来得晚了,就会被水猴子拖下水,整船淹死,冲到岸边的尸体基本都被剖开肚腹,内脏和双目挖食一空,沿海百姓颇为恐惧。”
时代有眯了眯眼,他爱看志怪小说,可对这鬼神之事却一点不信,红营起家以来毁拆抄家的庙宇道观不知凡几,连龙虎山道教祖庭都给“祸害”了,若是真有鬼怪神仙,早就不知遭了多少天谴,时代有问道:“这水猴子以前也没听说过,到底是个什么鬼怪?”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事?根本就没有什么水猴子……”顾衍生忽然顿住,一旁的蒲松龄知趣,赶忙告辞离开,顺手把围在桌旁的孩子们都带走,顾衍生这才解释道:“那水猴子我们还抓过两个,根本就不是什么鬼怪,是郑家的水鬼!”
“时委员您也知道,去年我们和红毛番谈判失败,要他们归还舟山他们不还,要他们开放巴达维亚的贸易他们也不干,关税对等也不肯,张口就要我们继承他们和清廷的合约,还要垄断贸易、协定关税,甚至设商馆索要治外法权,谈崩了就炮轰宁波港口、抢掠商船渔民。”
“我们现在缺乏水师没法进剿,所以就施行海禁对其贸易封锁,禁止粮食物资和商货流入舟山,舟山群岛上的渔民,也有我们的人在给他们撑腰,各村联防拒绝和红毛番交易,武装抵抗他们的征粮搜刮。”
“这海禁影响的不止是红毛番,还有郑家,郑家也得靠着从江浙地区采买丝绸、茶叶等商货转卖南洋或日本来赚取利润,咱们这一海禁,红毛番是没法子,他们还有以前清廷治下时残留的走私通道,许多江浙的走私海商以前也协助我们一起反清,江浙和平解放,我们也没来得及清算他们,如今海禁,他们便和郑家又勾结到了一处。”
“郑家水鬼穿着特制的黑色水靠,头上戴着狰狞的面具,面具上装了能发光的琉璃珠,远远看去确如鬼怪一般,他们专挑月黑风高之夜,远远放船游过来上岸,或袭击那些落单和晚归的渔船,以残忍的手段杀害渔民百姓,掳走孩童,以此制造恐慌,让老百姓以为水猴子作乱,夜间不敢出门,联防盯梢的村民,甚至于我们的田兵,都畏惧这杀人吃心的水猴子,不敢靠近水猴子闹得凶的区域。”
“郑家和那些走私商深夜在这闹水猴子的区域里头交易,自然也就无人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