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日天明江雁拖着酸痛的下肢艰难挪去院中洗漱时，田九已经坐在院里唏哩呼噜灌早食了。
院门外，平日里这个点仍闭门在家的各位邻居们久违的聚在一起，大嗓门的说起今晨处置的一件惨案。
江雁听到“吃人肉”三字，当即打起精神端着碗筷大步走到院外，寻了个空处跟着听听最新消息。
田九昨夜去给府衙带了路，虽然他那大概率也有一手消息，但可以晚点再听，不打紧。
荣成县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如此恶劣的事情了，那位有事起大早需要出城恰巧赶上押送现场但因为事情过于震惊而直接折返回家的大爷绘声绘色讲完打听来的事情，听客们感到震惊愤怒的同时也纷纷表达了自家的幸运。
“还好我们住在县里，要是也和那个村的人一样住那么偏远，什么时候被宰了都没人知道。”
“那些吃人的祸害会被砍头吧？”
“救出来的那些人还能活吗？”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但大爷也就猫着听了一小会儿，更细节的他无从得知。
临近午时，这桩惨案已经传遍了整个荣成县，百姓们第一次大着胆子时不时从府衙大门前“不经意“走过，希望能看到听到点最新情况。
田九知道的内容其实并不比邻居大爷多多少，除了逮到六个凶犯，救下十三个受伤严重的年轻女子，且正由县里大夫救治外，再无其他。
县衙后院里，黄县令正对着一左一右坐在侧首的两位大爷，弯起腰十分恭敬的询问道：“城中百姓们都异常关心此案，是否需要下官公开审理？”
“可。”
县衙要在申时公开审理食人狂魔的消息很快就散播开去，除了离县城路途较远的村县无从知晓，就是县郊得闲的百姓也三五成群结伴赶来长见识。
也是因为伏家在荣成县几近无为而治的作风，虽然百姓们的生活没有变得富足，但进城却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江雁将这两日欠下的债务推至一旁，拽着春英就急匆匆往县衙跑。
“我刚听到卢家那个宅在家中不愿出门的婆子都催着要出门，咱们再不抓紧，县衙外都没地落脚了。”
江雁跑得气喘吁吁，感觉自己心脏怦怦都快要破开胸膛蹦出来，结果还没走到县衙正门前的大街，就见到前方乌压压的一片。
好家伙，还是来晚了。
江雁打量四周，除了爬上县衙的院墙还可能看到听到一星半点，其他地方压根没戏。而她更不可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爬县府院墙。
“唉，我们要不就近找个地方坐着，等结束了同前排的人打听吧。”回去是不可能回去，这种时候她一点都静不下心来干活。
春英叹气道：“不用，我们有地方去。”
一刻钟后，在田九的带领下，三人七扭八拐挤开人群敲响了县府的侧门。
门口打开，田九对着门内之人道：“我们是就无名庄惨案前来作证的。”
江雁：怎么忘了这个途径？
升堂的时候，江雁时不时感觉到有视线往她这边扫，四周看去不见人影，干脆专注眼前的讯问。
被抓住的凶犯心智并不坚定，黄县令才下马威命令拖到堂外杖二十，不过数下，就嗷嗷嚷着全交代了。
六名凶犯，其中四人沾亲带故都姓范，是前年旱灾自西定府逃荒而来，趁乱在荣成县落脚定居。
那四人逃荒途中曾因为能力不行抢不到粮食，饿红眼了就半夜里偷偷扒出新鲜的尸体分食一二。
尽管此事不在少数，但毕竟骇人听闻，行动时需要遮掩，所以劫掠到荣成县时他们落在后面，才能在形势变化时第一时间开溜而不被伏家护卫逮到，等风声过了再低调出来活动。
因为粮食不足，几人很是过了一段艰苦的日子，期间又认识了另两个臭味相投的本地人贾山和孙小，结为异姓兄弟。
去年年节，凶犯贾山去无名村走亲戚，因手脚不干净被当场逮到并与无名村村民产生龃龉，回家后又被长辈斥骂，连番之下心生恶意，便向其他几人提议给个教训。
恰逢西定府来的另一名凶犯馋肉馋得紧，两相合计，就以道歉为由药翻无名村众人。
据贾山坦白，他只想把无名村人绑了，找到银钱搬走粮食后好换个地方快活。
但范家四兄弟直接当着他和孙小的面将其中一人杀了，后面又被诱惑着吃了不该吃的，惊惧之余生不出逃跑的心思。
后面还心生庆幸，庆幸无名村偏僻少有人来，等此地事了再换去另一个地方也不迟。
……
直到黄县令判决三日后斩首，堂外百姓的怒意仍连绵不绝。
回到住处的江雁趴在桌案上，脑袋里充斥着当时的情形，工作是一点都做不进去。
春英敲了敲门扉：“赶紧把赵妞的情况写好，今儿是最后一日了。”
那字条送过来时就已经晚了三日，加上这几日外出，也不知最后能不能如期送达。
江雁将不小心被自己下巴压出一个折角的细窄纸条展平，手中的炭笔悬在半空迟迟不能落下。
“我能用张大点的纸条吗？感觉不够写啊。”
春英分给江雁的纸条只有她的两指宽，食指长，虽然炭笔不会渗墨，但按要求只能写其中一面。
江雁估算了一下，以当前通用字的体型，她的能力只够挤下七十字左右。
而七十字妄图说清赵妞的来历，只有一个字——悬。
经过她和春英一日翻查两日奔波，确实在荣成县县郊某村找到一位与描述大致相符的赵妞。
但这位赵妞在逃难途中因暑热倒地身亡，然后被其亲友的帮助下草草掩埋了。
所以到底是这赵妞福大命大被人救起，还是另有人假借其身份行秘密之事？
江雁自己是偏向身份冒用的。毕竟这个时代，除非祖坟冒青烟，普通农家女的形象其实很难让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们想要靠近的。
便是曾经极大概率祖坟冒过青烟的东山村人，因为觉得对寿命有益，才勉强坚持着保持口腔和身体干净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