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些,光绪又命李莲英打探旗人对自己要娶汉人女子为后的看法。
大多数旗人都表示无所谓。
皇上是天下之主,咱们旗人是高等奴才,汉人是低等奴才,但归根到底都是奴才,皇上爱睡哪个奴才就睡哪个奴才呗。
得到回复,光绪本想顺势放开旗民通婚的限制,但仅有少部分相对开明的旗人愿意。
大多数旗人都表示,和汉人通婚可以。
第一:汉人得给高额嫁妆。
明明是娶妻,为何说是嫁妆呢?
那是因为他们表明最重要的第二点就是:汉人得来当上门女婿。
就这,还得旗人家无子,或家庭特别贫困,汉人肯出高额价钱娶妻的情况下,旗人才考虑给汉人一个当上门女婿的机会。
听闻这些,光绪直接气笑了。
李莲英倒是说了句大实话:“皇上,别看他们现在嘴硬。”
“若真到了大厦将倾那日,他们保准第一个跪在汉人门前倒贴,忙着改汉姓,恭迎王师呢。”
“京师八旗,在乾隆爷之时就已不堪用了,除了喊万岁,别无长处。”
光绪问:“长毛之乱,江南满城被屠,他们就不怕吗?”
李莲英意味深长:“皇上,您不如旗人了解汉人。”
“那股杀气,路上泄得差不多了。”
“到了北京,新朝要彰显仁德,或许会清算贵族,但不会为难这些穷得叮当响的普通旗人。”
“杀了他们,除了惹一身腥,能得到什么呢?”
光绪还想尝试:“若朕放开限制,允他们自谋生路?”
李莲英摇头:“前明也曾想放开宗室限制,结果呢?”
“咱们八旗比前明宗室更废物,那点‘铁杆庄稼’,怕是不出几个月,就得被人吃干抹净。”
光绪不解:“刚放开限制,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对待八旗子弟?”
李莲英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皇上,您怎么就认定,一定是汉人动的手呢?”
光绪闻言,默然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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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让李莲英去查皇史宬漏雨的问题。
前几日军机处刚烧,这里又漏雨,他怀疑是不是又遭了贼。
东华门往南走,便是皇史宬,大殿、东配殿、西配殿等等一应俱全。
此地用来存放国家档案,如:皇帝实录、历代史书、宗族玉碟等。
这些资料,都用上好的绸缎包裹着,放在一个个巨大的樟木柜子里。
樟木柜子四个角用铜皮包裹,柜子外有用来拉拽的门环,使用黄铜打造。
此地除了皇帝,只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才能进入。
平时都有重兵把守,看管十分严格。
但是,嘉庆后此地的官兵就懈怠了。
夏天热,就找地方躲凉。
冬天冷,就进房间取暖。
夜班官兵来了就找地方睡大觉,到最后干脆不来了。
白班的,后来也学着夜班。
反正这地也没啥值钱的,这些书偷了能卖谁?
不是某某实录,就是某某圣训,这东西谁敢收?
同治年间,此地负责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是一个叫郑武的杂役。
俸禄极低,地位极低。
但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史宬,有皇史宬各个殿、各个房间的钥匙。
这么大的地方,郑武一个人忙不过来,经常带着儿子郑汶得一起。
郑汶得游手好闲,好赌博,抽大烟。
临近年关,没钱用了,于是郑汶得把主意打在皇史宬身上。
书偷来没用,樟木太大不好偷,但铜皮、铜环,可是好东西。
刚开始,他一个人偷。
后来他觉得人多力量大,又叫上两个朋友一起偷。
偷了铜皮铜环,他还不知足,又开始偷各殿大门上,用以装饰的铜叶子。
几天时间,各殿大门上的铜叶子一片不剩。
官兵过于懈怠,没有发现橡木柜子的铜皮、铜环被偷,情有可原。
但大殿门上的铜叶子都被偷光了,官兵难道还是没有发现吗?
当然……没有发现啦!
夜班的不来,白班的也不来,平时巡逻的也特么不来。
能发现,就有鬼了。
按理说,能偷的东西都偷个干净,郑汶得应该收手了吧?
然而并没有。
他转悠来转悠去,发现大殿上固定瓦片用的是铜钉,于是全被撬走。
但这一撬,出事了。
铜钉的目的是为了固定瓦片,现在铜钉被撬走,天气好还没事,但遇到刮风下雨,屋顶的瓦片就会接二连三往下掉。
一个下雨天,有个新来的官兵正靠在柱子上睡觉,瓦片直接砸在他头上。
到此,此事才算事发,郑汶得和两个朋友被抓。
《大清律》:盗大祀神御之物,不分首从,皆斩。
按理说他们三人适用于此条律令。
但任何一件事,都能被用于政治斗争。
有官员认为,应该按照偷盗御物,判处死刑。
有官员认为,他们偷的不是祭品,也不是御用之物,他们偷的只是物品装饰物,不适用于此条律令。
于是,在双方角力之下,郑汶得等人被判处徒刑五年,流放充军。
过后,同治帝拨款命人修缮皇史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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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回来,禀告了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外加一个更坏的消息。
好消息:铜件没被偷。
坏消息一:一些珍贵典籍被偷了。
坏消息二:是巡逻官兵和太监干的,理由是为将来投靠新主子预备“献礼”。
更坏的消息:当年同治朝修缮时,工匠用木头刷铜漆冒充黄铜,以致瓦片松动,这才漏雨。
光绪怒不可遏,下令严查、处死相关人犯。
李莲英却跪地不起,并未接旨。
光绪暴怒:“朕指挥不动你?非要亲爸爸下旨吗?”
李莲英惶恐叩头:“奴才不敢!只是……此事不能查!”
“不能查?难道指使偷书、以次充好的幕后主使,是亲爸爸不成?!”
李莲英压低声音:“当年修缮是工部负责,采买归内务府。”
“工部将工程外包给一家民间商号,内务府亦从此处采购。”
“这家商号的股东囊括了内务府、军机大臣、王爷贝勒,甚至……醇亲王也有干股。”
“被盗的书籍,大半也流入了这些府邸。”
醇亲王,正是光绪的生父。
光绪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晌,他才涩声问:“你……告诉亲爸爸了吗?她怎么说?”
李莲英回道:“老佛爷说‘装聋作哑,有时亦是政治智慧’。”
光绪彻底瘫软在椅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最终,无力地挥了挥手,让李莲英退下。
而真正让光绪决定摆烂的,则是和“弃医反清”之人的一番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