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川死死盯着索伦的尸体,那道细如发丝的伤口在惨白的脖颈上格外刺目。
索伦瞪大的眼睛里还凝固着临死前的震惊,仿佛至死都不相信自己会命丧于此。
况朔苍老的目光扫过霍川紧绷的肩膀,声音如同古井无波:“你明知索伦对梅莱娜忠心耿耿,却偏要将地宫的事告诉他。”他拄着木杖缓步上前,藤蔓编织的地面随着他的脚步微微起伏,“如今首领昏迷不醒,他自然会去找那些人进行报复。”
霍川的脖颈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梅莱娜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向来谨慎稳重,何曾受过这等重伤?而那个地堡来的姜晨却安然无恙地走出地宫,这怎能不让她心生疑窦?
“况朔!”霍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你难道忘了那些地堡人对我们犯下的罪行吗?”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为什么要收留这些刽子手?
况朔布满图腾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唯有那双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荧光苔藓的幽光映照在布满图腾的脸上,那些黑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
“仇恨会蒙蔽双眼。”况朔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霍川心头,“霍川,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来此的使命。”
霍川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怒火如同被冷水浇灭。她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他们确实肩负着更重要的任务,冒险潜入地堡的目的远不止复仇这么简单。
“将他的尸体带下去。”况朔转向索伦的遗体,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每一个旧民,都该有他的归宿。”
两名图腾战士沉默地上前,动作轻柔地将索伦苍白僵硬的身体包裹进一张散发着草药气息的白色裹尸布中。
他们的动作虔诚而庄重,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裹尸布上绣着的古老符文在荧光下泛着微光,随着布料的移动若隐若现。
当尸体被抬起时,一滴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地,立刻被地面蠕动的藤蔓吸收殆尽。整个厅堂的植物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活跃,墙壁上的藤蔓无声地延伸,仿佛在向逝者致以最后的敬意。
……
姜晨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位古怪医师的一举一动。
他佝偻着背,布满老人斑的双手哆哆嗦嗦地解开莲雾伤口的绷带,动作却出奇的精准。
换药时,他的指尖偶尔会不自觉地颤抖,但每一次触碰伤口都轻得像羽毛。
当医师颤颤巍巍地收拾药箱时,一支药瓶从颤抖的手中滚落。
姜晨无声地靠近,弯腰捡起药瓶递过去:“你的东西。”
医师像是被惊到的野兽,整个肩膀猛地一缩。他慌乱地伸出布满疤痕和老茧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可疑的黑色污渍。在接过药瓶的瞬间,姜晨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奇怪的印记——像是被烙铁烫过的旧伤,形状却规整得如同某种编号。
他低着头,迅速地点点头,以示感谢,随即匆匆离去,白袍下摆拖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被走廊里蠕动的藤蔓吞没。
“姜晨。”
身后传来莲雾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姜晨转身,看到莲雾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的神采让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醒了?”姜晨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流食。
“这是哪里?”莲雾的声音有些嘶哑。
“旧民的移动要塞。”
听到“旧民”二字,莲雾的身体明显一僵,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单。姜晨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平静地补充道:“索伦已经被我杀了。”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莲雾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姜晨——这个从进入悬塔开始,她一直秘密跟踪的女孩,她一直充当着她的影子。
姜晨就和其他普通进入悬塔的女孩一样,认认真真上课,兢兢业业工作着。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姜晨的时候,她会为孟知雨的感染而彻夜难眠甚至一直以来还在不断地四处打听。
但他们都知道孟知雨不过是指挥官放在她身边的棋子,为了转移那些盯在姜晨身上的视线,没用了,就会被丢弃。
莲雾的喉咙发紧。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平静地递来食物的姜晨,与记忆中那个少女已经判若两人。
这种变化不是突然的蜕变,而是像藤蔓悄然爬满墙壁般,在无人察觉时就已经完成。
一阵莫名的寒意爬上莲雾的脊背。
“怎么了?”姜晨并没有注意到莲雾的内心变化,她看到莲雾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只留下浅浅的粉色疤痕。这样的恢复速度令人惊讶,看来这位古怪的医师确实没有动手脚。
但姜晨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能有悬塔最新研发的生物敷料,那些伤口本可以恢复得更好,后续再回悬塔的时候,她一定要从黑市上买一些敷料。
“没事,”莲雾坐起身来,终究是接过她手中的食物,“你不能再回悬塔了。”
姜晨的瞳孔微微收缩,眉头微微蹙起。莲雾的话像一记闷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什么?”姜晨下意识地惊讶问道,她现在虽然不知道诺曼教授和moese公司怎么搅到一起,但是也不至于说连悬塔都不能回去,毕竟诺曼不过是悬塔中的一位老师。
她今年已经上完所有的通识课程,她打算用守城人的报酬定制专属课程,为自己定制一个个性化的课程。
“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离塔前……万选良找到我特意嘱咐……”莲雾的身体显然还没有好,以至于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让你回悬塔。”
“万老师?”姜晨的眉头紧紧皱起。如果是万选良传话,那必然是周景明的意思。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连悬塔都不能回去了。
“好,我明白了。”姜晨冷静地回答道。
莲雾的呼吸渐渐平稳,又陷入沉睡。窗外,荧光藤蔓投下的光影在墙上摇曳。从她被迫匆匆离开,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姜晨已经更加确信周景明一定是知道这具身体的秘密。
她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