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愣!
这问题,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
希望你回京都?
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我吴晗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巴不得你赶紧滚蛋?
希望你留在金城?
吴晗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希望你留在金城?
我他妈恨不得你现在就暴毙当场!
把我二十年苦心经营的金城搅得天翻地覆!
现在问我希望你留下还是离开?
当然是希望你现在立刻死在我面前,方解我心头之恨!
吴晗的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万马奔腾,可他那张胖脸上,却在短短一息之间,便完成了从惊愕到狂喜,再到万分诚恳的转变。
演技之精湛,足以问鼎京城百花楼头牌。
看着秦泽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吴晗依旧笑容满面,甚至比刚才还要热情三分。
“秦老弟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埋怨。
“老哥我,自然是想秦老弟你留下来,留在金城,给老哥我帮忙了!”
这话说得是斩钉截铁,情真意切。
仿佛秦泽若是不信,便是对他吴晗人格的侮辱。
“你我兄弟联手,这金城必定能打造成铜墙铁壁一般!”
“如果老弟你愿意的话,我……我这就向朝廷上折子!”
吴晗一咬牙,一跺脚,拍着自己肥硕的胸脯,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砰砰”声。
“我把这郡守之位,让给老弟你来坐!”
“我吴晗,给你当副手,辅佐秦老弟你,都心甘情愿!”
听到吴晗这番“掏心掏肺”的言语,秦泽心中冷笑连连。
让出郡守之位?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他很清楚,吴晗不仅一个字都不会信,一个字都不会做,甚至此刻心里骂自己的话,都能编成一本金城俚语大全了。
自己空降金城,前后不过一年光景。
就是这一年,却将这位统治金城二十年,早已根深蒂固,说一不二的土皇帝,硬生生削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他手下的兵权被自己夺了。
城防被自己接管了。
就连原本依附于他的那些商贾豪绅,如今见了自己,也得尊称一声“秦都尉”。
吴晗,早就成了个被架空的吉祥物。
若非血莲教突然叛乱,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以秦泽的手段,这位吴大人现在恐怕早就已经“主动”上书朝廷,告老还乡,回老家钓鱼去了!
所以,要问这金城之内,谁最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眼前这位满脸堆笑,恨不得与自己抵足而眠的吴大人,绝对能排进前三。
“我要是真留下来,恐怕吴大哥你,今晚就该睡不着觉了。”
秦泽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声。
“嗯?贤弟,你说什么?”
吴晗离得近,似乎听到了些许动静,有些疑惑地看向秦泽。
“哦,没……没什么。”
秦泽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遗憾与无奈。
“我是说,我也想留下来,继续跟着吴大哥学习如何治理一方。”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心中有万般不舍。
“我知道吴大哥是真心想我继续留在金城。”
“不过……”
秦泽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陛下有旨意,我……怕是身不由己啊。”
他知道自己即将离京的消息,在这金城根本瞒不住有心人,吴晗今天登门,十有八九就是为此而来。
与其让他猜来猜去,不如自己主动抛出。
果然,听到“陛下有旨意”这五个字,吴晗那看似浑浊的老眼中,瞬间爆射出一道精光!
来了!
正题终于来了!
“陛下他……”
吴晗的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极度兴奋所致。
秦泽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愈发觉得好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为难的样子。
“陛下圣心独断,升我为大理寺少卿,命我即刻回京都任职。”
“所以……就算我再怎么想留在金城,恐怕……也是没有办法了。”
大理寺少卿!
京官!
这几个字眼,如同天籁之音,在吴晗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了!
狂喜!
难以抑制的狂喜,几乎要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喷薄而出!
走了!
这尊压在他头顶快一年的瘟神,终于要滚蛋了!
金城,又将是他吴晗的天下!
然而,官场老油条的自我修养,让他在狂喜冲昏头脑的最后一刻,强行把那咧到耳根的嘴角给压了回来。
他的脸上,必须装出惋惜,万分的惋惜!
“真……真的吗?”
吴晗的声音里带着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几步走到秦泽面前,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
“那可……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啊!”
吴晗一边说着,一边捶胸顿足,连连摇头叹息,仿佛失去了一位至亲兄弟。
“秦老弟你自打来到我们金城,剿匪患,安民心,为金城百姓做了多少实事,立了多少功劳!”
“这金城的老百姓,可都把你当活菩萨供着呢!”
“想不到,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老弟你就要离开了!”
“唉!百姓们要是知道了,不知该有多伤心!”
说着,吴晗忽然话锋一转,仿佛是经过了一番痛苦的内心挣扎,终于想通了一般。
他伸手,重重地拍在秦泽的肩膀上。
“不过!为兄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就耽误了秦老弟你的大好前途!”
“大理寺少卿,那可是执掌刑狱的四品京官!是在天子脚下办差的重臣啊!”
他对着秦泽竖起一根大拇指,脸上的惋惜瞬间变成了无限的赞叹与欣慰。
“秦老弟如此年纪,便能官居如此要职,未来必定是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啊!”
“为兄在这里,要先恭喜老弟了!”
听着吴晗这番堪称变脸绝技的吹捧,秦泽皮笑肉不笑。
这老东西,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吴大哥说笑了。”
秦泽站起身,脸上也带上了几分“感伤”。
“京官虽好,但终究不如地方官来得自在。”
“说句心里话,我对金城,对这里的百姓,甚至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有感情了。”
他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仿佛在追忆着什么。
“若是有机会的话,秦某……还是希望能重新回到金城。”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吴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再跟吴大哥你搭班子,一起为这金城的百姓,多做些事情!”
听到秦泽的这句话,吴晗那张堆满笑容的胖脸,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你……还回来?
你他妈要是再回来,我吴晗还有活路吗?!
那一瞬间,吴晗的后背甚至惊出了一层冷汗。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立刻安下心来。
京官外放,难如登天。
这秦泽被调回了京都那个大漩涡里,能不能站稳脚跟都两说,更别提再回到金城这个穷乡僻壤了。
他这话,八成也就是一句场面上的客套话罢了。
想到这里,吴晗心中大定,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变得自然起来。
“哈哈哈,好!好啊!老哥我,就在金城,等着老弟你回来的那一天!”
此刻的吴晗又怎会想到,他以为的结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与秦泽之间的恩怨,其序幕,才刚刚拉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