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
景山军区大院。
“灵灵快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全家人都起床了，你是怎么好意思还待在床上的？”
舒毓卿拉着丛玥的手，喊贺灵姝起床。
贺灵姝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蠕动了两下，发出含混不清的嘟囔。
“再不起床，我们全都出门备年货了啊，家里可就没人了。”
“起！马上起！”
鹅绒被猛地掀开，贺灵姝顶着鸡窝似的乱发弹坐起来，睡眼惺忪的脸上还印着枕头褶子。
“乖乖的啊，今天两个哥哥给我们当苦力，爸爸付钱，我们使劲买！”
舒毓卿揉捏着贺灵姝的脸，转身牵着丛玥下楼。
看着像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意思。
丛玥乖巧的很，安静地跟着。
楼下，贺遇臣两兄弟在给门窗贴窗花对联。
对联是贺遇臣自己写的，窗花是李阿姨走前准备的。
临近年关，舒毓卿早早给家里的阿姨放了假。
这是他们家的习惯，虽然有阿姨，但到了重要节日，都会亲自张罗。
孩子们有阿姨照顾，却每个人都具备自理能力。
贺家从贺遇臣这代往上数，四代军人。
贺遇臣的太爷爷还是开国将领，据说小时候家境很不错，请得起私塾先生，还在省城的洋学堂里念过半年。
只是后来，家财尽数被太爷爷捐献，他也弃笔从戎，成了有名的“秀才将军”。
正是有了这样的经历，奠定了贺家“根正苗红”的底色。
“玥儿啊，你帮舒妈妈记着啊，我们在鹤云斋订了好几盒点心，年底他们没空送，我们得自己去拿，鹤云斋的点心一到年底就不好定，还好阿姨有门路哈哈~还有……”
舒毓卿亲热地揽着丛玥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宠溺，是真的把丛玥当自己女儿疼。
丛玥掏出手机认真记着，时不时点头应和着。
那头贴完对联的两兄弟整理梯凳，收拾垃圾。
贺遇臣暗中观察了好几眼丛玥如今的状态。
比几个月前好似长高了一点，脸上有肉了，以前枯黄的头发油亮了些。
不说其他，单看精气神，这丫头的变化就不小。
贺遇臣的心里好受了些。
“哥？”
贺封君端过岳青萍端过来的饺子，见贺遇臣半晌不答话提醒道。
贺遇臣回过神低头，岳青萍将一碗饺子捧到自己面前。
见他低头，岳青萍打着手语：还早，先吃点东西。
刚出炉的饺子，贺遇臣又呆愣了会儿，滚烫的碗沿将她手指烫的发红。
贺遇臣赶紧接过，揽着她的肩膀到餐桌坐下。
“青萍，他们都那么大的人了，让他们自己盛，我们不惯他昂！”
岳青萍是看得来唇语的，舒毓卿刻意放慢了说话的语速。
“你们俩你们俩！让你们回来是享清福的啊？还让长辈给你们端饭吃？”舒毓卿转身掐腰，故作生气。
“咳，臣臣多休息会儿。君君啊，一天到晚钻实验室，你多锻炼锻炼啊！肌肉是不是都没有了？再这样下去没有小姑娘喜欢你了啊！学学哥哥呀！”
贺封君嘴里塞着饺子，无辜抬头：啊？
他一周三次健身，算……勤快吧？
小姑娘……妈妈他还小啊！
丛玥见状，被逗得抿嘴偷笑。
连岳青萍也忍俊不禁，眼角笑出细纹。
岳青萍比舒毓卿还要小几岁，看上去却更苍老些。
“妈妈妈妈妈妈~您最最可爱的灵灵终于起床啦~”
伴随着清脆的喊声，贺灵姝像只花蝴蝶似的飞扑过来，先给了舒毓卿一个大大的拥抱，又转身抱住岳青萍：
“岳妈妈早~~”
“你也知道终于啊！快点吃饭，吃完出门！之前都没好好带你岳妈妈和小玥儿逛过街，今天就惩罚你做导游！”
“啊哦~好叭~”贺灵姝拖长声调应着，“嘿嘿！导游嘛，这还不容易~”
贺灵姝转进厨房给自己盛了碗饺子，呼哧呼哧地吹着热气。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唔，说是有什么会，反正会回爷爷那一起过年的~哎呀，今年可是人最齐的一次了！”
舒毓卿说着，忍不住望了眼贺遇臣。
贺遇臣吃饭快，像是不知道烫，迅速干完到厨房洗碗。
岳青萍见他洗碗本想起身，被舒毓卿牢牢摁在沙发上“聊天”。
“等会儿别忘了，我们要买点灯笼和中国结回来。”
“妈妈，我申请两箱车厘子。”贺灵姝咽下饺子举手道。
“车厘子？姑姑前天不是送了两箱来？”
贺灵姝挠挠脸矮下身，她总不好说这两天熬夜追剧，全被她啃完了。
“姑姑送的车厘子怕不好买，他们提早国外定的，早就分光了，我看你吃点别的凑合吧！吃这么多，当心拉肚子，爱吃也有点量啊！”
妈妈念经式抱怨。
贺灵姝：兰州拉面宽条泪！
等贺灵姝吃完饭洗完碗，都快九点半了。
一家人除了贺爸爸，全面整装一车载走。
“先去花市先去花市，就是这个点，好苗估计都被挑完了。”
车子刚启动，舒毓卿就迫不及待地指挥儿子，玉手往前那么一挥，像是发号施令的女将军。
“妈您别急，我昨天已经打电话给老板，帮我们留了几盆好的，直接去拿就行。”
作为家中最细心的孩子，他对母亲大人的年货采购流程早就烂熟于心，事事都提前打点妥当。
相比之下，贺遇臣就显得有些局促。
对这些，很陌生。
如果没有导航，他怕是连花市在哪儿都找不到。
除了下车当苦力，看妈妈弟弟跟老板寒暄，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正出神时，突然衣袖被轻轻扯了两下。
贺遇臣低头，看见丛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
小姑娘左手举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右手提着个冒着热气的小纸袋，香甜的芝麻味直往鼻子里钻。
“给我的？”
丛玥用力点点头，把东西往他跟前又递了递。
“我不吃，你和灵灵吃。”
见贺遇臣拒绝，她急得抿起嘴唇，执拗地非要塞给他。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坚持，让贺遇臣不由得心软下来。
贺遇臣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些。
“那我吃这个。”他接过那个散发着香气的小纸袋，“糖葫芦你自己吃好不好？”
丛玥看上去高兴了些，脸颊抿出两个深深凹陷的酒窝，有些像她哥哥……
她也像他哥哥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分享给自己，就这样一双眼睛像猫眼石一样亮晶晶地、期待地看着自己。
贺遇臣扯了下唇角，剥开袋子——
是一张芝麻烧饼，闻着很香，他低头咬了一口，酥皮在齿间发出清脆的声响，香甜的芝麻馅顿时溢满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