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吗？
会吧。
周立如此肯定。
“岚风，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没有军备小店，我们都是早死的人，活一天，都是赚的。能活得久一点，大赚特赚。”
夏岚风微微一笑，在沙发中伸个懒腰。
“你都不怕，我怎么会怕。早死晚死都是死，不是怕死，是怕死得不值。”
右手握紧拳头，对着空气打了几拳。
“你说，我们做的事情，值不值？”
“值！”周立脱口而出，肯定以及确定。
“岚风，你真的不考虑吗？”
“考虑什么，反正我又不能去，反正历史不会忘记我，只要文华国存在一天，历史书上，便有我浓墨淡彩的一笔。”
夏岚风不想去，任由周立百般劝解。
“其实，我们都希望你能去，李章说，若是你想，他们努努力，将首都定在紫乡县。”
“可别！”夏岚风连忙拒绝，“你可别害我遗臭万年。”
好不容易打下的名声，晚年不保，她能呕死。
周立笑道：“开玩笑的。”
“一点不好笑，怪瘆人。”
“真的是开玩笑，他们没这么说，他们说的是，如果你同意，他们尽全力给你争取一个好位置。”
“别，我觉得这样，我会死得更快。”
夏岚风油盐不进，像只慵懒的三花，眯着眼窝在沙发里。
眼睛睁开时，属于丧彪的世界，开始了。
临走前，周立背对着夏岚风，语气有几分说不清寂寥。
“夏岚风同学，如果你要走，记得，一定要通知我。”
接着，换上一种轻快语调。
“你不说，我怕他们回来，打死我。”
“好，一定告诉你。”夏岚风语气同样轻快。
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生死问题。而是，今晚吃什么？
周立离开，蹲在科研所拐角处，一个人带着看着地面。
想抽根烟，一摸口袋，没有带。
长叹口气，担忧望着军备小店，担心里面的人。
可笑他，一直嘲笑朱雅丽杞人忧天，看看夏岚风有多能打，单手可以拎起好几个他，平时连个感冒咳嗽都没有，怎么能是个短命的人。
没想到，还真被朱雅丽说中。
这一天，来得竟如此快。
以后胜利之后，他们可以聚在一起，把酒言欢。
噩耗告诉他们，十一个人，夏岚风是第一个离开的人。
回去之后，周立的手，放在电话机上，无法播出熟记的号码。
转移到电报机前，最后只剩下叹息。
晚上辗转反侧，该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披衣而起，来到书桌前，摊开信笺纸，取出钢笔。
手久久无法落下去，对着黑漆漆的窗户，独坐到天明。
第二天，夏岚风从军备小店醒来，望着早起上工的人们，来来回回走动。
“是时候写遗言了。”
“同学们，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曾经一起学习，一起逃命，一起奋斗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就是一簇簇星火，终会使文华国，重新立于世界之巅。”
“未来还很远，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去做，不要悲伤，不要难过，相信吧，幸福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不要一直惦记我，你们大踏步往前走，我们还会相遇，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有一天，当我们都不在年轻，便聚在一起，回忆往昔。那里，坐着你们，也坐着我。”
想了想，夏岚风再次摊开信笺纸，给其他人也写了一封信。
“诸君，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我知道我终将离去，但有你们在，我便拥有了永生的能力。”
“文华百年沧桑，一步步走到今天，是诸君共同奋斗的结果。”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大国的生存逻辑，弱则失序，弱则难以自保，弱则难守其责。文华国弱了一次，险些亡国灭种。历史血淋淋的经验告诉我们，大国不能弱。”
“大国的强大，不是霸权，而是 ‘负责任的强大’。”
“我愿诸君奋勇争先，也望诸位时刻牢记自身的责任。”
停笔，夏岚风惆怅叹口气，搞得这么煽情，她有点不习惯。
找出摄像机，将两封信，以摄像形式，重新复述一遍。
夏岚风将它们收起来，一个人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五斗跳出来道：“夏岚风，我发现你啊，有时候像个热心肠的四有青年，有时候却冷心冷肺。”
“真的选择不多呆一段时间？”
“不了，”夏岚风肯定道，“在这个世界，我该做的都做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
“什么事？”
“去找主系统算账。”
“你不怕祂出手灭了你？”
“无所谓，谁让我有一个好师父。”
五斗撇嘴，一个记不起来，靠着别人提醒的师父，真有很大能量？
嘴唇动了动，五斗想提醒夏岚风，悠着点，事情可能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
深深望了夏岚风几眼，五斗决定闭嘴。
夏岚风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准备待多久？”
“两年吧，趁着还有时间，我要去开一个农学班。”
文华国胜利，人口必定会呈现爆发式增涨。
以现在的粮食水平，可撑不住接下来的人口爆炸。
“这个问题，其实你应该早点考虑，毕竟，粮食需要时间。”
“不，我觉得刚刚好，不经历磨难，很多人不知道珍惜，有些路，必然要走一遍，才知道错在哪里。”
刚刚好！
夏岚风神采飞扬，跑到科研所，不小心在办公桌上遗漏一本书。
被人捡到。
捡到的人正想归还夏岚风，不小心看到封面。
《农业大全》。
好奇心驱使下，翻开目录。
作物种类选择与布局；
土地准备与改良；
播种与育苗；
田间管理；
作物收获与产后处理；
种植技术与模式创新；
相关配套支持。
最后两项，显眼的红笔，画上重点。
种植技术与模式创新旁边，朱色字迹清晰写着，杂交技术与转基因技术。
最后一项，在下方的小分类里面，同样有所标记。
技术服务：农业科研（培育新品种）、农技推广（指导农民科学种植）、气象服务（预警灾害天气）。
捡到的人，看得如痴如醉，别人走到他面前，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李，干嘛呢，一个人傻呵呵在这笑。”
李榜华猛抬头，看到原本一个人的办公室，竟挤满人。
一个个盯着他手里的书本，大有上前抢的趋势。
外面，日头西斜。
原来，他站着看了那么久。
“老李，是不是夏工给你的书，是什么？你看了那么久，该我们看看了。”
瞬间，李榜华眼前便出现数十只粗糙的大手。
李榜华赶紧小心翼翼护着书，就怕这群人，不知轻重，毁了夏工的心血。
不耐烦挥挥手，“走开走开，一起看，可不能抢。不是夏工给的，是夏工落在此处，弄坏了你们赔不起。”
刚刚将书本摊开在桌面，顷刻间，便挤进来七八个脑袋，人数还有增长趋势。
“农业大全，怎么不是工业。”
有人撇撇嘴，立马就被人教训。
“农业怎么了，夏工不是说过，要农业和工业齐头并进，前期，农业反哺工业，等工业发展起来，就要反哺农业。”
“文华国当前的工业，是以军工为主。可是，文华国不会一直打仗，工业终会走到分军用和民用的时候。”
“农业强，工业也会强。工业强，应用到农业上，农业也能更强。”
“文华国好不容易在技术上，没被人卡脖子，农业上也不行，地里能种出更多粮食，就能将人从土里上解放出来。”
总之一句话，小敲本国农业，已有灭国之兆。
李榜华先看过一遍，直接将目录翻开，指着最后两项。
“看这个，夏工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你们之间，可有亲戚好友对农业感兴趣，赶紧报名，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好机会。”
“我不管，我准备将我儿子送到夏工面前，看看合不合格。”
顿时就有人嗤笑，“李榜华，你不行啊，夏工说，不可重男轻女。我就不一样，我准备将儿子女儿都打包送到夏工面前，反正一个不中另外一个中。几率比你大。”
“说什么呢！”李榜华顿时不乐意，“谁说我重男轻女，这不是女儿不在身边，只有儿子在身边。”
“呵，还说不是，你就不是怕儿子出去，不小心没了，唯一的独苗苗，宝贝疙瘩。”
“钱资，你找死。”
李榜华作势要打钱资，钱资一缩脖子，躲在其他人身后。
“说就说，怕你呢。敢做，还不敢让人说。”
“你……”李榜华气得半死，恨不得打死钱资。
他护着独苗苗，有什么错。
他就一个儿子了。
“行了，少说两句，”科研所负责人赵亦然喝道，“夏工做什么，你们听吩咐就行。看看后面，明显涉及科研，你们是个人都能行。”
即便如此，众人私底下，还是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亲朋好友，就怕别人抢先。
大早上，夏岚风走出军备小店大门，便看到门口黑压压一群人。
年轻人居多，有小部分小孩子，还有一些老农模样的人。
了然笑了笑，夏岚风道：“识字的人出列？”
不识字，她不敢保证，能教出什么。
识字的人，昂首挺胸站出来。
夏岚风又道：“小孩子先站在一边，不识字的人，站在另外一边。”
“大家在这里，想必应该知晓要干嘛，没错，要发展农业，就少不了科学技术。”
此话一出，所有人抬头，望向军备小店。
这也是科学技术？
夏岚风嘴角抽搐，“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玄学也是科学的一部分。”
哦——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懂了。
也就是说，可以实现的神话，就叫科学的玄学。
这么一想，确实很好理解。
夏岚风继续往下说，“我们要发展农业，必定少不了科学，你们能到这里，应该都是吃苦耐劳之辈，废话不多说，你们跟着我学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经过考核，决定谁去谁流。”
这时，左边站着不识字的人，喏喏问道：“夏工，我们也要考核吗？”
“没错，我一视同仁，不过，你们要更辛苦一些，不仅要跟着学，还要在一个月之内，学会大部分常用字。”
夏岚风转向孩子们。
一张张稚嫩的小脸，充满崇拜。
糯糯道：“夏工，那我们呢，我们可以留下吗？”
“留下，不过你们太小，暂时旁听，能学到多少，就看你们的天赋。”
“我提前说明，会很辛苦，农业上的事情，总需要时常去地里走走，动手翻土，自己动手种植，才有发言权。”
此话一出，便有好几个人打退堂鼓。
他们是来蹭功劳的，种地那么辛苦的事情，他们不太乐意。
“好啦，现在有谁想离开，趁早提出来，过时不候。”
话落，便走出四五个人，皆戴着眼镜，一副知识分子打扮。
“夏工，我们想想，还是算了，我们对种地一窍不通，害怕闹出乱子。”
夏岚风点点头，抬手，“请便。”
这是这个时代，某些知识分子的通病，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缩回去。
辛苦，是不能辛苦的。
十指不沾洋葱水，君子远庖厨，是他们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更何况种地这种辛苦事。
陆陆续续的，走了十几个人。
全是中间站着的人。
夏岚风暗中记下他们的名字和形貌，打上“永不录用”标签。
做什么不辛苦，不想辛苦，只想混吃等死，还出来干嘛。
想死吗？
不仅如此，夏岚风还让五斗查清他们的关系图，看看是什么人引荐进来。
她这里又不是收容所，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分一杯羹。
小事一桩，五斗很快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