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岚风睁开眼，沙砾堵住口鼻，呼吸不畅。
“呸——呸——呸——”
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沙砾清理干净。
来不及细看，一阵狂风吹过，夏岚风下意识闭上眼睛。
脸上一阵生疼。
猫腰蹲下，双手抱头。
过了好一会儿，风停了。
夏岚风重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沙砾，吹来的风沙，掩盖半个身体。
颤颤巍巍站起身，重新清理满身沙砾。
喉咙里的灼痛感骤然炸开，吞了把生锈的刀片，下意识想要咳嗽，一张嘴，发出破风箱嘶哑声，伴随几粒沙子，喷出去。
“咳咳咳……”
咳得用力，眼前一黑，膝盖酸软，下一刻，摔倒在沙砾上。
粗糙的沙砾，摩擦全身。
“嘶——”
不用想，伤上加伤。
心底无端咒骂。
手掌撑起身体，猛然一沉，指尖陷入滚烫的沙地里 。
夏岚风大惊，低头一看。
手下不是不是普通的黄沙，而是混杂着金属碎屑的焦黑尘埃，指腹蹭过之处，能摸到尖锐棱角，像是某种器械焚烧后的残骸。
抬眼望去，天地间是洗不掉的铅灰色。
让人无端烦躁不安。
低垂的天空，浑浊云层，缓缓流动。
太阳像枚蒙尘的铜板，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勉强透出点惨白的光。
“死了吗？”夏岚风呢喃。
像个无数恒星，就没这个世界的太阳一般，半死不活。
或者说，已经走到生命尽头，快要死了。
恒星也有生命。
动辄以亿为单位的恒星生命周期里，想要见识恒星的死亡，难之又难。
风带着一股机油和腐殖质混合的腥气，刮在脸上如细小的玻璃碴，刺得生疼。
夏岚风忍不住激烈咳嗽。
“……咳咳咳……”
仿佛是要把肺咳出体外。
许久之后，才缓慢停下来，不时咳嗽几声。
极目远眺，远处的城市，只剩下一个不完整轮廓，充满断壁残垣诡异感。
摩天大楼拦腰折断，钢筋从混凝土里刺出来，又如巨兽暴露的肋骨，在灰雾里投下扭曲的影子。
令人望而生畏。
也令人无端感到害怕。
夏岚风打了个寒颤。
“要不要接收记忆？”五斗问道，“我感觉，有点害怕，这个世界很危险。”
主系统，真是不做人。
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给他们上这种难度。
很明显，超纲了。
不对，他们好像一直在超纲。
凎，真不是人。
真有主系统风范。
夏岚风摇头，拒绝五斗提议。
“先不用，先看看再说。”
夏岚风抬腿，艰难朝着城市走去。
“夏岚风，要不要先打一针保命？”
“怕是不行。”
“为何？”
“这是……废土。”
夏岚风哑声呢喃。
沉默良久，五斗突然发出尖锐爆鸣声。
“什么，废土？”
紧接着满脸绝望，手指翻飞，快速在数据库中划过。
“废土，怎么会是废土？”
五斗满脸我们是谁？
我们在哪儿？
我们将要是何方？
没多久，五斗便翻到有关废土的资料。
废土世界，是末日世界。
通常因核战争、生化危机或天灾导致文明崩溃后的荒芜景象，幸存者在资源匮乏、道德秩序瓦解的环境中挣扎求生。
废土世界有三大核心特征。
文明崩溃与极端环境?；
通常，人类文明因核战争、生化危机或自然灾害，造成世界毁灭，但还有部分人得以存活，繁华都市沦为废墟，自然环境恶化，沙漠化、辐射污染等等，造就生物基因变异。
生存与资源争夺；
幸存者随时随地面临物质匮乏、法律与道德体系崩塌，资源争夺严峻，你死我活随处发生。
科技与文化的矛盾?。
旧世界的高科技，与幸存者建立的简陋居所与设备并存。
这些都不是关键。
在废土介绍下面，有一行醒目小字。
非五级任务者，禁止进入废土世界。
废土世界，没有任何秩序可言，是一种比原始世界，还要赤裸裸的丛林规则。
除此之外，身体还要随时遭受恶劣环境的侵袭。
五斗愣了好长时间，放声尖叫。
“主系统，我x你大爷。”
想哭，眼睛干涩，该死的泪水，就是不在系统身体里出现。
“夏岚风，你会不会弄错了？”
主系统，真那么没人性吗？
他们，应该罪不至死吧。
“直觉，是不是，去城市一观，便能得知分晓。”
深一脚，浅一脚，夏岚风坚定赶往远处的城市。
看着不远的路，却花费她不少时间。
她也希望是自己弄错了。
走着走着，记忆突然侵袭，实验室闪烁的蓝光，那台号称能稳定空间裂隙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然后便是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啪！
夏岚风再次摔倒在地。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立马爬起来。
视线落在手腕上，战术表早已黑屏，表面裂着蛛网般的纹路，以沧桑模样，记录曾经遭受过的一切。
指腹轻轻在战术表上摩擦，夏岚风看不懂这块看似简单的表的科技。
心底更加往下沉。
科技越高，造成的破坏越大。
轰隆隆——
一声巨响，惊醒夏岚风，她立马跳起身，发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震颤，不是地震的轰鸣，而是某种沉重的机械运转声，从地平线尽头的迷雾里传来。
视野边缘，有东西再动。
滚滚黄沙，铺面袭来。
夏岚风眯起眼睛，看见几只瘦骨嶙峋的生物正趴在废墟顶端啃食。
嚓嚓——
咔咔——
仿若基因觉醒，夏岚风忍不住犯起恶心。
“呕——”
吐半天，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部火辣辣灼烧。
“五斗，先来了吃点，恢复体力。”
夏岚风什么都吃不下，她不得不逼自己吃下，面对接下来的大战。
五斗也很恶心，但它不知道怎么吐，学着夏岚风的样子。
“呕……夏岚风，你等等，我这就给你找，营养液要不要，不是没有，我怕你吃不下。”
“给我。”
手心出现一管营养液，兼具治疗效果，价格不菲。
咕噜噜！
夏岚风仰头喝下。
管子扔入空间。
慢慢靠近。
一群皮毛像是干枯抹布，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的类人形生物，清晰闯入视野。
夏岚风脚步已经放得极轻，靠近时，还是被这群东西发现。
“靠，好敏锐的听觉，他们还是人吗？”五斗不自觉爆粗口，双手搅在一起，担心夏岚风。
怎么能这样？
每次都这样，一来就要面对生死局。
主系统定是做了什么不当人子的事情，拼命阻拦夏岚风成为正式员工。
五斗想指天怒骂，如当初夏岚风那样。
夏岚风聪明，早就发现不对劲，才会显得叛逆。
五斗给夏岚风补全，夏岚风都是不得已，都怪主系统，不当人。
不过，话说回来，主系统是人吗？
是的，主系统之所以叫主系统，实际上，主系统一分为二。
是系统+宿主的组合。
不过，他们竞争上岗后，已经融为一体。
这件事，五斗还是近期才知道。
丘山骂得有点脏，类似一般以尼玛为圆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某种不可描述的器官为主武器，意淫为主技能，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辐射，溜翻整个族谱。
五斗想想都气，不敢和夏岚风具体说。
类人生物听到夏岚风动静，齐刷刷地转过头，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猩红的光，露出令人恶心的渴望。
“吼——”
来不及多想，夏岚风转身就跑。
类人生物紧追其后。
好不容易甩掉他们，夏岚风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又给她冒出不可预见的玩意。
“夏岚风，为何不杀了他们？”
“嗬嗬，再看看。”
抬头望，这边环境变了样。
还是能看到远处的公路上，翻倒的油罐车冒着黑烟。
路面龟裂的缝隙里钻出几株变异的植物，叶片边缘泛着金属光泽，根茎上缠着半只锈蚀的皮鞋。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光点，仔细看去，发现是悬浮的塑料颗粒。
不小心吸入肺里，带着涩味，让夏岚风忍不住剧烈地喘息起来。
以前，五斗觉得，修仙那个世界，已经够恐怖。
没想到这个世界，更加恐怖。
空气都能杀人。
到底还有没有安全的地方。
“我感觉有东西在暗中窥视？”夏岚风小声道。
五斗大惊，扫描一番，在它扫描范围内，没有发现有东西能窥视。
但是，夏岚风从不无的放矢。
五斗相信夏岚风。
“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当然！”
来都来了，看看再说呗。
“夏岚风，我给你准备有武器，你小心点。”
五斗胆战心惊，总有种小命要交代在这个世界的错觉。
主系统，不当人子。
夏岚风继续往前走，她不敢表现出太强大，也不敢露出过于虚弱的表情。
五斗扫描不到，证明范围极远。
可是，那么远的范围，她就是察觉到不怀好意的打量。
在那些目光里，她没有感觉到她是一个人。
啪！
走着走着，夏岚风又双叒叕跌倒在地。
这一次，不一样。
指腹摸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夏岚风低头一看，心脏骤然缩紧 。
—— 沙地里埋着半只断手，指甲缝里嵌着电路板的碎片。
纤细手腕上戴着银镯子，花纹格外熟悉。
风卷着沙砾掠过耳畔，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夏岚风僵在原地，看着这片被文明遗弃的荒原，触目惊心。
—— 那不是单纯的荒芜，而是连绝望都能被风沙磨碎的死寂。
夏岚风就在手臂旁坐下来。
“五斗，记忆传输。”
“好的，夏岚风。”
天玑两万年，距今七年前。
那时的雨是清的，能映出路灯的暖黄。
此刻刮过脸颊的风，裹挟着腐臭与机油的腥气，卷着灰黑色的沙粒打在地面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像极了仪器过载时的电火花。
轰喉咙涌上铁锈味。
七年前的暴雨夜，妹妹夏岚雨抱着膝盖坐在车库门口，手里捏着被机车绞变形的手镯，见原身回来，高高举起。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原身宠溺摸了摸夏岚雨头发，微笑道：“没关系，姐姐会负责修好它。”
修好手镯，很简单。
但是，原身太忙了，她整日整夜在实验室加班，很少回家，渐渐忘了这件事。
她只是个助手，不知道大佬们在研究什么。
只知道日复一日忙碌，用微薄的薪水，养活自己和妹妹。
某天，原身终于抽出时间，将坏掉的银色手镯拿去修理。
手镯不值钱，在这个科技发达的社会，这样一个不含任何功能，只用于佩戴的手镯，仅仅是他们一份念想。
跑了许多地方，都说不能修。
不是不能修，一是修补划算，二是手镯材质古老，这样的东西，用现在的仪器，轻轻一碰就坏。
没有人想给自己找晦气。
终于在一处半地下场所，遇到一个奇怪老头。
原身问道：“能不能修？”
老头沉默接过手镯，看了许久，幽幽叹道：“可以，很久没看到这种废品材质。”
原身有几分愠怒，想要争辩几分。
那不是废品，是父母留给他们唯一的东西。
老头用一架古老的机器，纯手工一点点修复手镯，待完全修好，轻轻抚摸了一下，浑浊眼睛，微微变得通红。
“现在世界发展太快，矛盾愈发激烈，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原身没有搭话，矛盾关她什么事，她和妹妹，只要求合作。
但是，矛盾到达顶点，不是天崩地裂，就是推倒重建。
回到家，原身亲自为妹妹戴好手镯，告诉她：“别在弄坏了，姐姐还要去上班，你在家里要乖。”
没想到，这句话成为永别。
原身依旧前往实验室，正在帮忙传递资料时，只见外面天崩地裂，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
轰隆隆——
地动山摇。
建造牢固的实验室，顷刻间变成废墟。
仅有几个人，从里面逃出来。
到处是哭喊声，哀嚎声。
原身拼命往回赶，却晕倒在半路。
再次醒来，她被像畜生一样，捆绑在实验台上。
“这里有一个，快点动手，时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