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山谷内,一场彻底改变战争形态的“天火”,终于淬炼出了它最致命的锋芒。
只待一声令下,便将撕裂长空,降临在六国联军的头顶。
砺剑已成,砺心亦毕。
大秦东出的车轮,在战马的嘶鸣与工匠的锤声中,正碾过历史尘埃,滚滚向前。
.........
五月,咸阳城西,工尉府深处。
那片被严密隔绝的工坊区域,空气里桐油与木料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秦臻的指尖缓缓抚过面前四架木鸢冰冷的翼骨,青铜叠片簧在摇曳的灯火下泛着幽微的冷光。
他俯身,亲手将最后一片打磨光滑的白瓷“撞火琉璃”嵌入豕皮囊袋底部。
“少上造,一切就绪。”墨枢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在他身后,陈错等四名驭手身着特制的贴身皮甲,眼神都凝固在那些静卧的“飞刃”上。
秦臻直起身,目光逐一扫过陈错四人:“此行何为?”
“焚粮!乱心!散谣!”
陈错等人低吼,声音在工坊内激起回响:“吾等乃天罚之刃,所到处,秦威如天倾。”
“狼皋、黄池、石城,按此顺序。目标明确,城外粮囤、军营边界。记住......”
秦臻的声音不高,目光转而注视着那四架木鸢:“火,烧的是粮秣,更是人心。纸,散的是谶语,亦是天命。
尔等非驾驭木鸢,乃是代天行罚、播撒恐惧之神使。
不求尽毁其仓廪,但求其‘火从天降’之势。
务必让每一双眼睛都看见,让每一只耳朵都听见,让每一颗心都感受到此乃‘天罚’,非人力可及,非城墙可挡
一击即走,不留痕,不恋战。
若遇不测……”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四人:“木鸢可毁,尔等…当如露水入土,不留片痕。”
“喏!吾等誓死效命!”四人的回答斩钉截铁。
随后,陈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上前半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少上造,只是……白日凌空,万里无云,目标暴露无遗。
风乱云诡,地面弓弩密集,纵是‘玄鸟’迅疾,恐也……”
“正因白日,才需如此。”
秦臻抬手,打断他:“黑夜匿迹,潜行偷袭,人皆以为常理。然神火骤降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万众目睹,避无可避,方显其威、其怖。
要让六国军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非人力可挡,非阴谋诡计,乃是煌煌天意。”
闻言,陈错瞬间明悟。
他的脊背瞬间挺得笔直,胸膛中一股混杂着紧张与豪情的热流涌动:“喏!属下明白!定不负少上造所托。纵粉身碎骨,亦要将这‘天火’之威,烙尽六国之魂。
让天下皆知,逆秦者,天必罚之。”
夜,咸阳城郊。
四架拆解的木鸢与数十只灌满猛火油的皮囊,被悄然装入覆着干草、伪作运送粟米的牛车。
陈错带着秦臻所开具的符节,与其余三名驭手缓缓离开了工尉府。
三十名黑衣死士,沉默地拱卫着这支诡异的车队,没入通往函谷关的官道。
秦臻独立于工尉府门口,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在他眼底滑过。
棋局的第一子,已然无声落下。
.........
五月十五日,午时三刻。
韩国北境,狼皋。
狼皋城外的粮营,在日头下蒸腾着陈旧谷物与尘土的气息。
箭塔上值守的韩卒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
巡逻的队伍拖着沉重步伐,甲胄摩擦发出枯燥单调的“咔啦”声,更添几分麻木。
营盘深处,堆积的粮囤覆盖着厚厚的苇席,其上涂抹着层层叠叠的草泥。
这是仓吏煞费苦心为防潮防霉的痕迹,却也是引燃的绝佳媒介。
突然,一阵奇异的嗡鸣撕裂了午后的死寂。
那声音初时细微,随即迅速放大、低沉,化作一种令耳膜感到压迫的、沉闷而持续的轰鸣。
“什么声音?”
箭塔上打盹的韩卒猛地惊醒,手搭凉棚,茫然四顾。
“不知道…像是打雷?可这日头…”另一名士卒话音未落,脸上的疑惑瞬间被冻结,继而化为极致的惊恐。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西北方山巅:“看…看那。”
只见,四个黑点,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朝着粮营俯冲而来。
它们绝非任何已知的飞鸟,轮廓狰狞而庞大,流线型的躯干上伸展出覆盖着某种奇异皮革的翼翅,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哑光。
那低沉的轰鸣,正是源自它们。
“玄.....玄鸟降世?”
尖叫声,瞬间在粮营各个角落炸开。
无数士卒惊恐地抬头,呆若木鸡地看着那四只在白日凭空出现的巨大“玄鸟”越来越近,巨大的翅膀阴影如同死神的斗篷,沉沉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敌袭!是敌袭!弓弩手!快!快射!”一名反应稍快的韩国校尉声嘶力竭地吼道。
一时间,稀稀拉拉的箭矢惊慌失措地射向高空,但高度远远不够,软绵绵地在半途坠落下来。
四架“玄鸟”在粮营正上方盘旋起来,高度压得极低。
这时,领头的木鸢腹下机括发出一连串清晰的“咔哒”脆响。
倏然间,十余个沉重的黑影脱离了木鸢的躯体,在无数双惊恐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朝着粮营中心区域那些覆盖着草泥的庞大粮囤狠狠砸落下来。
轰~~~
轰轰轰~~~
一连串沉闷猛烈的撞击声如同擂鼓,撞击瞬间,那些鼓胀皮囊底部嵌入的薄瓷片应声碎裂,浓稠刺鼻的膏油猛烈地泼溅开来,覆盖了大片区域。
几乎是同一刹那,飞溅的油液遇风即燃。
粘稠的火焰疯狂地窜起、舔舐、缠绕。
干燥的苇席、易燃的草泥、堆积的粟麦,顷刻间化身为最完美的燃料。
炽热的火舌翻滚咆哮,瞬间吞噬了数个巨大的粮囤核心。
“天火!是天火!”
营中彻底炸开了锅,方才还算勉强维持的纪律瞬间土崩瓦解。
韩卒们丢盔弃甲,发出凄厉的嚎叫,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