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矜怀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个商业案例，却一针见血。
“恐怕颜如玉此时此刻的心结根源不在你身上，也不在颜家的下滑，而在你父母那里，尤其是你母亲的态度。”
“今天这个电话，不过是导火索，引爆了她心里埋藏已久的委屈和怨愤。”
“你不解决这个根源问题，就算现在追到她面前，跪下来求她，也只会让她更加抗拒，觉得你是在逼迫她，是在用你的感情绑架她接受你父母的不认可，那只会把她推得更远。”
温矜怀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江之牧心中那团盲目的焦躁火焰。
他握着手机，有些无措。
“那我，那我，我该怎么做？”他的声音很是茫然。
“回国。”
温矜怀的声音斩钉截铁。
“立刻回国，去面对你的父母，不是争吵而是沟通，是让他们真正看到你的决心，看到颜如玉的好。”
“把你的决心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告诉你的父母，江爷爷不是一直很喜欢如玉吗？老人家的话，在你父母那里，分量或许比你的更重。”
江之牧瞬间眼睛亮了。
是了，爷爷，爷爷是真心疼爱如玉的。
当初如玉为了追他，经常去江家，别人或许带着异样眼光，唯有爷爷，是真的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看待。
如玉照顾爷爷时那份发自内心的体贴和耐心，连家里的老佣人都看在眼里。
一丝微弱的希望，在绝望的深渊里悄然点燃。
“好。”
江之牧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马上订最快的航班回去。”
他顿了顿，又说，“谢谢你，矜怀。”
挂了电话，江之牧站在巴黎的街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颜如玉消失的方向，而后转身离开。
他不再停留，去往机场。
玫瑰园的主卧。
夜风微凉，姜眠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袍，靠在温矜怀的怀里，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今天江之牧那通带着绝望嘶吼的电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温矜怀自然地伸出手臂，将姜眠往怀里揽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有什么心事吗？温太太。”
“嗯…江之牧的情绪很不对劲，但如果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江氏夫妇不喜欢颜如玉，那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联姻呢？”
姜眠抬起头，眉头微蹙，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就为了互利共赢吗？”
她想起电话里江之牧那濒临崩溃的声音，惴惴不安的。
颜如玉虽然和沈惜夭顾越昭比不了，但也是她的一个朋友，她知道颜如玉属于骄傲又敏感的心性。
江母如果打电话过去，雷厉风行的性格说话估计和顾越昭不相上下，那无异于在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上又狠狠捅了一刀。
铁定坏事啊！
温矜怀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平静：“我让他先回国了。”
“回国？”姜眠有些惊讶，坐直了身体，“为什么？如玉还在法国，他现在回去岂不是两个人要闹隔阂了？我不想再看见贺祁和昭昭那样的一对情侣了。”
她无法理解，这种时候，江之牧不是应该不顾一切地找到如玉解释清楚吗？
温矜怀握住她微凉的手，安抚她有些激动的情绪。
“颜如玉当年伤透了心，一方面是江之牧那个傻子的拒绝，一方面就是颜家股市下跌导致低位一泻千里。”
他声音沉稳，带着洞悉一切的通透。
“根源在自尊，也在江家父母或者颜家的身上，颜如玉当初追着江之牧跑了两年，受尽了委屈和冷眼，她心里积压了多少不甘和怨气？”
“好不容易在法国这边，江之牧似乎让她看到了一点希望，心防松动了一点。”
他顿了顿，想起之前江之牧数月不回国的恒心，眼神微暗。
“结果谁能想到，江母一个电话，就把她打回了原形，甚至更糟。”
“我们虽然不知道那些话讲了什么，但一定伤到了颜如玉以前的付出和尊严，让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在江家人眼里都是笑话，都是别有用心。”
姜眠听着，只觉得心口发闷，为颜如玉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
她太能体会那种感觉了，因为以前在姜家的时候，姜州易何尝不是咄咄逼人呢？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温矜怀的手。
“所以。”温矜怀反手更紧地握住她的手，继续分析道，“现在江之牧就算找到颜如玉，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又能改变什么？能改变江母的态度吗？能抹去如玉心里那些被反复刺痛的伤疤吗？”
“不能…”姜眠弱弱的回应了一声。
温矜怀便继续说道：“是啊，反而只会让颜如玉觉得，他是在用感情逼迫她接受一个永远不会真正接纳她的家庭，那只会把她推得更远，让她彻底关上心门。”
他低头，看着姜眠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和了然，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每个人，无论是什么性格，都需要的是尊重，是平等，是毫无保留的接纳，而不是带着施舍意味的恩准。”
“之牧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在法国追她，而是回国，扫清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说服他的父母，让他们真正接受如玉。”
“只有解决了这个根本问题，他才有资格重新站到颜如玉面前。”
“可是…”姜眠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为了利益联姻的江氏夫妇，又怎么可能喜欢上家道中落的颜家呢？”
她欲言又止，声音里带着无奈。
当初颜如玉倒追江之牧的轰轰烈烈，在上层圈子里几乎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江家父母虽然没有阻止，但其实一直颇有微词。
后来如玉家又出了些变故，更是让江母有了说辞。
“江爷爷喜欢她。”温矜怀淡淡地补充道，“老爷子是江家真正的定海神针，当初颜如玉能自由出入江家，很大程度是因为老爷子护着她，老人家眼光毒辣，是真心喜欢如玉那丫头的直爽和善良，江之牧这次回去，如果能争取到老爷子的支持，事情会容易很多。”
提到江爷爷，姜眠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些。
是啊，那位威严却慈祥的老人，是真心疼爱如玉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颜如玉，她就非常惊讶怎么有这样火红娇艳的美人儿，而且十分大方的对江之牧示爱。
“唉…”
姜眠靠在温矜怀肩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俩想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当初贺祁和昭昭也是这样，大家的感情，总会遇到波折啊。”
温矜怀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
“只要两情相悦，一定能成。”
是啊。
姜眠不容易的笑了笑：“昭昭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有恒心，就一定可以。”
此时夜色温柔，露台上只有风声和彼此的心跳。
“一旦付出真心，就是因为值得。”
“真正的感情，从来不会一帆风顺。正因为要跨越这些高山险阻，才能证明它的分量，江之牧这次如果能扛过去，或许才是他们真正修成正果的开始。”
姜眠仰起脸，看着温矜怀那张俊脸的轮廓，感受着他的话语。
她伸出手，瞧着自己指尖的戒指。
是啊，她和矜怀，不也跨越了协议的鸿沟吗？
她相信江之牧和颜如玉，也相信江之牧这次破釜沉舟的决心。
“希望颜如玉能等等他。”
姜眠轻声说，将脸埋进温矜怀温热的颈窝。
“不要和贺祁昭昭那样，颠簸了几年才互相解除了隔阂，那样等着，实在是太消耗感情了，一旦有一方撑不下去，便真的散了。”
温矜怀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用无声的拥抱给予她回应。
与此同时的巴黎，下着雨。
雨丝敲打着花店紧闭的玻璃窗，也敲打在某个蜷缩在黑暗角落里，无声流泪的小小的身影上。
隔阂，是一门长远的心理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