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骜挑眉，却没有说什么，低头喝了口茶。
他自然不缺孙子孙女，只是生性如此，没法对他们产生太多亲近的情绪。
但每回他们过来请安，他也好好询问了他们的课业和吃食用度情况，关心是给足了的。
更何况，他也享受自己这种独处的退休生活。
周围静悄悄的，光是静静坐着，就能思考很多事情。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不过沈舟这小孙女，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太上皇不说话，沈舟就当他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直接默认了，慢悠悠喝完茶水后，他才开口。
“明日我们打算去庄子那边消消暑，在那边住几日，您要不要一道过去？”
赵骜若有所思，“这么热，怎么还往外跑？”
沈舟摸着胡子，叹道：“您是不知，微臣那地方小，家里又有三个闹腾的男娃娃，去那边才能安静些，那边地方大。”
关键是，能清闲。
沈舟作为一个帝师，又是当年的六元状元郎，三个孙子上学回来，经常轮流来问他问题。
一个接着一个问，问题又是一个接着一个的。
沈砚要上值，他退休在家，孩子们有问题，都来找他了。
导致他都没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比如喝喝茶，吹吹风，睡个午觉什么的。
唉，孙子太多，也不是个好事。
赵骜瞥了眼装模作样的沈舟，“你大孙子不是都准备参加科举了？还闹腾呢？”
“你那另外两个孙子，不是都要塞到上书房那边去，这闹腾？”
“呵呵呵。”
沈舟笑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皇上，您知道得真多。”
话一出来，沈舟便愣了愣，但也没有纠正，像掩饰般，端起茶壶，倾身给皇上倒茶。
接着再给自己倒茶。
赵骜也是愣了下。
他看着沈舟这副垂眸安静的样子，以及倒茶水时的小动作，与当年年轻时一模一样，一时间，竟陷入了沉思和回忆当中。
“明日什么时辰？”他淡声道。
沈舟放下茶壶，想了想，道：“早点吧，天没亮就得出发了，免得路上热。”
“好。”
赵骜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沈舟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两人并未说太多的话，期间还一起下了盘棋。
离开宫里时，太上皇赏了清月不少东西。
什么金银珠宝和布料，还有小孩玩的东西。
沈舟当然拿不了这么多东西，是刘顺跟着将这些东西送回来的。
刘顺离开前，悄悄给沈舟带了句话。
“太上皇说他很喜欢清月县主。”
沈舟当时是愣了一下。
没有想到太上皇会这么喜欢清月。
清月年纪这般小，以后就是县主了？
送走刘顺后，沈舟只将事情告诉了苏婉清，却并未将这事告诉沈砚两夫妻。
等圣旨下来，该知道的，都会知道的。
沈舟前些年，就替刘氏和苏婉清讨要了封号。
以他这数十年的功劳，换两个诰命夫人，足矣。
所以他退休之后，并未想过再要帮子孙后辈他们讨要什么。
他今日带清月过去，也是想着太上皇没见过清月，带过去见见而已。
没想到，这人还给清月弄了这么一个名头。
不过有人护着，沈舟以后也是放下心了。
翌日，天未亮，沈家门前便停了两辆车。
没一会，又多出两辆车，在月色的照耀下，一同往城门的方向驶去。
他们出发得早，到庄子那边时，太阳虽然出来了，但温度并不是很高。
这次出门，沈舟和苏婉清只带了沈清月过来。
赵骜只带了些伺候的人过来。
安排好太上皇的房间，以及刘公公他们的房间后，沈舟便让伙房那边弄些吃的来。
等简单吃了些东西，苏婉清便带着清月去摘果子去了。
沈舟换了身衣服，拿着两顶草帽，慢悠悠往某人房间走去。
他笑眯眯地站在门前，看着里面正在喝茶的赵骜，敲了敲门边上。
“皇上，去钓鱼啊。”
刘詹一愣，不由看向太上皇。
赵骜沉默地看着一脸含笑，不复当年年轻容貌的沈舟，也不知想了什么，轻轻放下茶杯，颔首。
“好。”
赵骜起身走过去，接过沈舟递来的草帽就往头上戴。
沈舟看着，笑道：“还挺合适。”
赵骜挑眉，不说话。
沈舟笑了笑，也戴上草帽，“皇上，这边走。”
庄子里有鱼塘，鱼塘旁边有个垂钓点。
垂钓点遮阳，阴影处还放着两张躺椅。
两张躺椅中间还有张同等高度的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茶水和零嘴。
旁边还放着两根鱼竿，鱼竿旁还有一篮子的饵料。
周围已经摆放好了冰盆。
可见一切，沈舟都让人准备好了。
赵骜随意地挑了个位置坐下。
他之前也钓过鱼，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只不过，他身边这位，可见是经常钓鱼的。
饵料熟练地弄好后，这人线一抛，擦了擦手，直接就躺了下来。
察觉到皇上的视线，沈舟转头看过去。
“皇上，您不会是不会弄吧？”
赵骜淡淡地瞥了眼，随即低头弄上饵料，接着抛线，然后擦手躺下。
整个动作十分的好看。
但终究，没有那么流畅了。
沈舟看着，眯了眯眼，敛下了眼底翻滚的情绪。
“皇上，这里东西挺多的，南边那还有片果林，等钓完鱼，我们可以去那边摘些果子吃。”
“嗯。”
“这里还有个荷塘，微臣听管家说，开了很多花了，等晚一点吃过饭，我们可以过去赏花，到时候夕阳西下的，肯定更好看。”
“嗯。”
“皇上，这里的窑子还能体验吹玻璃，到时候我们也过去吹一吹吧，也不知道会吹出什么东西来。”
“嗯。”
“皇上，您喜欢吃叫花鸡不？微臣让人晚上抓几只鸡弄来吃吧，这里养出来的鸡，味道鲜美，您肯定没吃过的。”
“嗯...”
赵骜闭着眼睛，听着沈舟喊着皇上，说着微臣。
一切好像跟以前一样。
在微风的吹拂下，随着沈舟一句句的询问声，赵骜意识缓缓陷入昏沉之中。
沈舟又问了一句，没等来皇上的回应声，撑起身子看了眼。
“皇上，您是不信微臣说的？”
赵骜说不清自己的状态，仿佛梦回千年。
他动了动嘴唇，“没有，朕信的。”
一直以来，都是信的。
当年他虽然登基了，但朝廷里很多都是太后的人，他寸步难行。
被太后死死压着。
他是跟着太后过去静心寺的。
那年，净明方丈还不是方丈。
他被太后罚在佛像前跪着。
净明方丈就在旁边看着。
或者也是看出了他心中不诚，便跟他说了几句。
他向来不信这些。
不然，他小时候求的事，为何一件不灵。
可在净明方丈不断的念叨下，他在心里许愿。
如果是真的，他希望有能一如既往支持他的人。
而不是墙头草。
当年像是怀着不甘许下的愿，怎么真的就成了呢......
赵骜想，或许，他这一生，也不是那么的不幸。
当耳边最后一丝轻语消失，意识也渐渐走远。
沈舟看着已经挺久没有出声的人，也不知怎么的，伸手在其鼻息下探了探。
意识到有呼吸后，他松了口气。
他放下心地躺了回去。
心道皇上也是的，好好出来钓个鱼，还没说几句话呢，这就睡着了。
鱼也没钓到......
沈舟双手枕在脑后，看着那片蔚蓝天空，看着看着，缓缓闭上了眼。
耳边是叽叽喳喳的蝉鸣声，还有鸟叫声，听着还有各种虫鸣声。
这些声音，渐渐的，在沈舟耳边汇成了一首安眠曲。
风儿穿过冰盆，带来了丝丝凉凉的舒服。
沈舟意识即将消失时，不由感慨，这退休日子，可真是爽。
想睡就睡，想干嘛就干嘛。
提前辞官，辞对了。
这日子，谁过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