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山的威胁并未吓到村医。
事到如今，他反倒不那么害怕了。
他颇为闲适地往后靠了靠，卸力靠在柱子上。
“可不是我要祭祀的。”
村医看向村长，对上他愤怒的视线，扯出一个笑来。
“刘村长，你可别忘记了，是你爹求着我来帮村里祭祀的。”
说着，他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些，“第一对祭祀的是谁来着。”
一听这话，村长的面色骤变。
他偏过头，眼神闪躲，竟然一时不敢面对村医。
火离好奇坏了，他蹲在同样好奇地连青山头顶，一挥翅膀拍了村医一下。
连青山配合着催促，“是谁，你快说啊。”
村医也没什么卖关子的心思。
他拔高声音道：“是刘村长的亲姐。”
村医盯着村长，似乎陷入了回忆。
“刘村长的姐姐被老村长哄骗着同意祭祀。”
“等到了赴死的那一日，哭得撕心裂肺啊。”
村医喊着刘村长的名字，质问道：“你那日也在吧，我看到你了。”
村长神情痛苦。
村医的话把他带回了自己几十年来一直逃避的事实中。
当年姐姐有了未婚夫，但是他爹为了村子里的收成，硬逼着姐姐参加祭祀。
他一开始也以为姐姐不会死，但是没想到祭祀完之后，姐姐的肚子犹如吹气一般大了起来。
起初他是惶恐的，但一想到或许姐姐生下孩子就好了。
可是谁能想到，孩子出生之时，也是姐姐的死期。
姐姐向他求救过的。
但是他害怕，甚至还向爹出卖了姐姐出逃的计划。
或许积压已久的情感突然爆发，村长的眼角渗出泪水。
他闭着眼，嘴里不住的呜咽着。
林悦的视线在村长和村医之间来回切换。
她觉得有些奇怪。
为何在村医说到村长姐姐时，她心底生出的愤怒与不甘竟然比何莲知道自己参加祭祀会遭遇什么，要来的更多一些。
林悦微微皱眉，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有些偏差。
或许，这副躯体内的灵魂，并不只有何莲一人。
她上前一步，揪着一个角，很嫌弃地扯下了村长口中的布。
能说话的村长立刻对村医怒吼：“都是你！如果你不说！我爹就不会让我姐去祭祀！”
“你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村医笑了笑，“那为何你上任村长后，还找我去主持祭祀？”
村长不说话了。
他好像一只愤怒的大鹅，伸长着脖子，似乎一有机会就能扑到村医身上，叨下一块肉来。
村医继续刺激村长，“除了你姐姐，你侄女也是被你送去祭祀的吧。”
他微微仰头，似乎在回忆，“她叫什么来着，刘大美。”
“我还记得，你嫂子跪在你门口求了一夜吧。”
林悦捂着胸口，只觉得心底的愤怒又涨了一分。
她打断村医，“你等会儿再说。”
村医本不想理会，但看到连青山手中的板砖，还有海鸥尖尖的喙，从心地闭上了嘴。
林悦轻声道：“别在里面闷着了，你们出来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眼神微变。
难道祠堂里还有其他人吗？
连青山喃喃道：“木道友不会是病了吧。”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脑门上一阵痛意传来。
他抬头一看，正好对上火离愤怒的视线。
连青山连声道：“我没有骂你主人，我是在关心她。”
火离张了张嘴，转身用尾羽刷了连青山的脸一下，飞到了一旁的石墩子上站着。
林悦说完那句话后，明显能感觉到心中情绪一阵波动。
她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任何反应。
林悦又道：“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两个人都弄死，你们可就没机会报仇了。”
村长和村医惊恐地看着林悦。
这话似乎有些作用，林悦脑子开始一阵阵眩晕。
眼前的场景开始出现重影。
她浑身一阵无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连青山反应快，扶了一把，又把林悦送到火离旁边的石墩子上坐着。
一番动作之下，林悦原本握在手中的锦囊也掉落在了地上。
村医不动声色的开始挪动屁股。
连青山和火离担心林悦，再加上村医动作非常慢，他们也并未察觉。
林悦的脑子开始胀痛，好似有一股无形的能量要从头上破出一般。
她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
骂道：“能不能换个出口，非得从头上出去吗？你们是不是不认路？”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连青山眼神询问火离：“你主人真的没病吗？”
火离也开始觉得奇怪起来，但是他坚决不会承认林悦有问题的，他果断摇头。
好在林悦的这句怒吼起了作用。
她的七窍开始冒出黑烟，不多时就将林悦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连青山下意识掐诀，但意识到这幻境中无法使用灵力，也只能挥舞着板砖试图将黑烟打散。
火离也努力扑闪着翅膀打散烟雾。
村长惊恐万分。
村医还在努力往锦囊靠近。
不多时，林悦身上的黑烟在祠堂上方汇聚。
黑烟逐渐凝聚出一个女人的身形，但脸部却迟迟无法凝聚。
好半晌，才出现一个人的相貌。
是何莲。
林悦站起身，觉得浑身舒畅。
她对何莲道：“你们有什么问题，自己去问吧。”
随后她又指着祠堂外，“想要报仇也可，村里人都在外面，任你们处置。”
何莲周身泛着黑烟，缓缓俯下身到与林悦齐平的位置。
她开口无声道：“多谢。”
说罢，她往村长的方向走去。
行走间，她脸上的面貌开始发生变化。
一张张女人面孔变幻，最终定格在了一张陌生的女人容貌上。
原本惊恐万分的村长见到这张脸，突然一愣。
下一瞬，他口中不断发出尖叫，蹬着双腿想往后撤，但于事无补。
何莲轻轻一挥手，一股黑烟控制着村长扭过头来，与她对视。
村长泪珠滚落，他哀嚎着求饶：“姐，求你放过我吧，不是我害得你啊。”
“你找村医，都是他，都是他害的！”
何莲声音带着怨毒，质问道：“我明明差一点就能逃出去了，你为何要告密！为何！为何！为何！”
村长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