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赠送的野菜事件,像一颗裹着晨露的小石子,猝不及防砸进今胜昔心底的死水。
那是一小把洗净的马齿苋,用撕成条的旧棉布轻轻裹着,放在别墅院门外的石阶上。
没有脚印,没有纸条,连摆放的角度都透着刻意的“不显眼”,仿佛送菜人怕惊扰了这里的平静,又怕这份善意被风吹雨打忽略。
今胜昔捏着那把还带着泥土潮气的野菜,指腹蹭过叶片边缘的细毛,忽然想起灾难刚发生时的景象。
有人为了半块面包抢破头,有人把老弱病残推在前面挡危险。
她一直隐隐猜测,这片被绝望笼罩的别墅区里,或许还藏着没被吞噬良知的人,而这把马齿苋,就是最确凿的证据。
它们像暗夜里悄悄探出头的萤火,微弱,却亮得踏实。
“得查清楚。”
今胜昔把野菜递给周以存时,语气比平时沉了几分。
周以存点了点头,当天就把外围巡逻的范围扩大了半公里,连带着把隐蔽观察点从别墅二楼的窗口,挪到了三百米外一棵断了半截的梧桐树上——那里视野更广,还能借着残枝的掩护,看清别墅区边缘那排联排别墅的动静。
接连三天,周以存都在梧桐树上守到黄昏。
她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具体:那栋联排别墅的窗户用厚木板钉着,只在高处留了两个巴掌大的透气缝。
每天清晨天刚亮,会有个穿灰色外套的男人贴着墙根出来,手里拎着个塑料桶,去不远处的积水坑接雨水,动作快得像只警惕的兔子。
偶尔能看到二楼的窗口探出个小脑袋,很快又缩回去,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影子。
“确定有团体?”今胜昔在篝火边擦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火苗映在她眼里,晃着细碎的光。
“至少五个以上。”周以存把烤得半焦的红薯掰成两半,递过去一块:“昨天下午看到他们在院子里设捕鸟陷阱,用的是旧渔网和树枝,手法很巧——不像临时凑数的,倒像是练过很多次。还有,我看到两个孩子,大概五六岁,瘦得跟小猫似的,扒着门缝看那个男人弄陷阱,连声音都不敢出。”
“孩子……”
今胜昔咬了口红薯,淀粉的干涩在舌尖散开,心里却忽然软了一块。
末世里,孩子是最沉重的负担:要吃的,要保护,还没法立刻出力。
可偏偏,孩子也是最硬的“底线”,但凡还愿意带着孩子挣扎的团体,就绝不会彻底沦为只懂掠夺的野兽。
她想起自己和周以存搜寻物资的时候,曾在一栋楼的楼道里见过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小小的身体已经凉透,那画面像根刺,扎了她快半年。
“他们没靠近过我们的防御圈,连我们放在院外的警戒绳都绕着走。”
周以存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看起来很艰难,但没主动惹事。”
今胜昔沉默了很久,篝火噼啪作响,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纯粹的施舍肯定不行——上次她给过一个乞讨的男人半瓶水,结果对方当晚就带着三个人来撬门锁,最后被周以存一箭射穿了胳膊才跑。
可如果是合作呢?一个有孩子、有老人,还懂点生存技巧的团体,或许能和她们互补。
“得发个信号。”
今胜昔终于开口,指尖在膝盖上画了个圈:“要谨慎,还要让他们明白我们的意思。”
第二天清晨,周以存出发前,今胜昔给了她两样东西:一小袋用油纸包着的盐,大概半斤重;一截烧黑的木炭。
“盐是必需品,但量不多,不至于让他们疯抢;木炭用来画符号——在他们常走的那条断墙上画个圆圈,里面点个点,就像这样。”
今胜昔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圆圈代表安全区,点代表‘我们想接触’,要是他们懂,就会有回应。”
周以存把盐和木炭揣进怀里,顺着墙根绕到那栋联排别墅附近。
断墙就在积水坑旁边,是个显眼的位置,却又离双方的住处都有距离,足够安全。
她蹲在墙根下,快速画好符号,把盐袋放在符号旁边,又退到远处的树后观察了十分钟,没看到人,才悄悄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都在等。
今胜昔故意让周以存减少了巡逻次数,免得给对方压力。
直到第三天下午,周以存从外面回来时,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东西没了,墙上多了两样东西。”
今胜昔跟着她跑过去,远远就看见断墙上的符号还在,旁边放着一小捆用草茎扎好的干柴,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燧石——燧石的边缘被磨得很锋利,显然是特意处理过的。
“干柴是我们现在缺的,燧石能取火,不用依赖打火机。”
周以存拿起燧石,指尖蹭过锋利的边缘:“他们观察得很细,知道我们需要什么,还不卑不亢,没送没用的东西,也没讨更多好处,这个领头的,不简单。”
今胜昔看着那捆干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一次无声的对话,比说多少话都管用,双方都亮了善意,也都守着分寸。
“该发第二信号了。”今胜昔转身往回走:“这次,邀请他们来。”
她找了张从旧杂志上撕下来的纸,用铅笔在上面画了张简单的地图:标注了她们住的别墅位置,用虚线画了条从联排别墅过来的路径,特意避开了有碎玻璃和钢筋的危险区域。
地图旁边画了三个手拉手的小人,下面放了一小瓶维生素片——是之前在药店找到的,还剩半瓶,正好给孩子用。
“地图要画清楚,别让他们走冤枉路;维生素片给孩子,让他们知道我们在意老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