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相信毕老师 说媒是真的
元旦过完了，又过了两天，晚上队里开大会了，开大会是分红。分红，俺家领了一百八十二块一毛钱。俺爹高兴极了，俺爹在队里分红拿到钱高兴地手都发抖，俺爹拿到钱就往家走，一路小跑，到家进了屋，就喊来钱了，来钱了。俺娘说来钱了，是啥钱呀，在哪呢？俺爹说，啥钱，是分红钱，你看呀？俺爹说着就把手里攥着的钱往炕上一扔。
一扔，是一小沓。俺娘赶快拿起来打开，一看，俺娘惊讶，喊道，呀，今年咱家咋分这么多钱呀？孩子们，快起来看，快起来看，你爹拿回来钱了。俺娘一喊，在被窝里睡觉的几个小弟弟，都赶快从被窝里爬起来抢着看，老五看，老六看，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的爱不释手，小六弟弟说，只要有这些钱，我就发了，能买一块手表了。五弟弟说，我要有这些钱，我就能买个自行车。上公社上学我就有自行车骑了； 俺娘说美死你们吧？你二哥都二十三四了，还没有媳妇呢？
俺爹说，说不上媳妇，咱不就是没有钱吗？去年，头林公社那边复兴的咱表弟，来给咱家林说媒，表弟说那姑娘长得还俊，还能干活，家还啥彩礼都不要，就要一块手表就行，咱当时没钱，那当时要是有钱，那咱就不给家林说上媳妇了吗？
“就是啊，没钱说媳妇，谁给你啊？你看咱老乡，老赵大哥家赵来希，都回关里家三趟了，回去说媳妇就是说不来。”
“说不来，他还是钱不够啊、咱不说他。咱家没钱的时候，那不也是吗？有说媒的，咱不敢搭茬。他娘，这回你再看看，这回咱家再有那样说媒的，咱就敢答应了。”
“那可是真的，人有钱，胆子就壮，就敢办事，没钱就寸步难行。他爹，咱领这些钱，我看咱从关里家来到这十几年，今年还是头一年从队里分红分这么多呢。我看这些钱，都顶上卖两个大肥猪了。”
“头一年分这么多，这不是去年家军高中毕业了吗？他去年七月份毕业，他还挣两千来工分吗？要不，你怎么能领回来这么多钱呢？”
“咿，我就说吗？咱家怎么这一下子就领这么多呢？”
“哎，他娘，领钱了，今年咱们领钱了，这以后咱就不怕了，咱家这回也三个劳力了。咱家军要是能帮着咱干两年活，咱家就能攒点钱，咱二孩子家林说媳妇，咱就不愁了。”
年底了，大寒都过去几天了，老天爷下了几天雪也不下了，已是半下午了，太阳也在西面出来了，夕阳西照，从俺家的两个柴火垛空，洒下一片阳光，我和弟弟把院子里的雪清理出几个小道来，去猪圈的，去鸡架的，去仓房的。小六弟弟看着小道，来情趣了，他又接着我们戳出的小道再清理出一片雪地来，撒上谷子粒，上仓房拿来筛瘪烀的大筛子，用一根小棍支起来，将小棍拴上个小细绳子，把绳子扯到外屋门后去，准备扣起鸟来。刚下完雪呀，觅食的小鸟就多，家雀，苏雀呀，一群一群的，看到院子里撒的秕谷了，在院子空中踅来踅去，忽而飞来，忽而飞上柴火垛，叽叽喳喳，叫的喜鹊也来凑热闹。小弟弟牵着支筛子小棍的绳子，躲在门后注视着，做着美梦，总想叫小鸟能去筛子底下，让他一下子扣住，紧得来回调整大筛子的方向。小鸟喜鹊刚来觅食，还没叨几口呢，小弟弟就拽绳子了，吓得小鸟喜鹊飞了，小鸟飞了，落在柴火垛上，喜鹊飞到小园子的果树上，飞到树上，叽叽嘎嘎叫个不停。
“喜鹊叫，好事到。”俺娘在炕上坐着做针线活呢，听到外面喜鹊叫，很惊讶，他不知道是他小儿子捣的鬼，从炕上的窗户上往外看，看到两只喜鹊落在果树枝上，说，这喜鹊是怎么了，这不晌不热的，怎么叫唤起来了，他这是看俺家有两个钱了是怎么的？看来我家是要有好事了。
好事，还叫俺娘说中了，没过几天，队里开社员大会，选新的领导班子，选那天，我还出门拉草去了，开会我还没去，大家还选上我了，叫我当记工员。
我选上记工员了，俺家的客人就多了。谁干活了，来报工的，谁家猪圈的粪，刨出来了，想交给队里来找我检尺的。还有没啥事，来闲聊天的。聊天，就夸俺家日子过好，山东人会过日子，说俺家，日子过的真不上劲，三间大房盖起来了，屋里也打上小洋井了，吃水好天赖天，晴天下雨天也不用上外面大井去挑水了。说我也高中毕业了，就差我二哥说媳妇了。俺娘说，俺家林差媳妇，那你们就给说一个呗。李大爷和老徐老叔说等着给物色一个，就怕俺家相不中。
说相不中，时令都立春了，就差五天过年了，俺家这回真来人给说媒的了。来说的，不是本屯子的，是富锦南边砚山的，又是一个表叔领来的，来，还来一大帮人，来了六个人，阵容很大，还都是骑自行车来的。骑自行车，那是真了不起，那个时代的自行车，相当于现在的宝马。
来了，是给二哥介绍对象来了，俺家好顿招待，表叔给介绍的是老齐家的，老齐还来了，姑娘是二婚，是前一段刚结完婚的，结婚了，男的是队里赶马车的老板子，结婚不到十天，给队里赶车上卧虎力山拉石头，回来下山，马车遇到一只狐狸窜横道，马受惊了，马毛了，马车翻车了，给赶车老板子砸死了。表叔说，这老齐家的姑娘虽说是结婚了，其实和大姑娘差不多。老齐还当着我爹的面说，只要俺二哥同意，他家啥也不要，等着姑娘出阁时，他家还配送嫁妆。俺爹说，行。俺娘说，先叫姑娘静静心再说吧。表叔看俺娘有点想法，背后给俺娘说，嫂子，你要有想法，我还能给咱家林介绍一个，是他们砚山屯子的，还是咱关里人，姑娘十七，岁数还好，人长得还机灵，姑娘是老大，在家能干活，在生产队在家里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就是家里穷点，姑娘出阁，妈妈想要二三百块钱彩礼。
俺爹说要的钱都是不多，可俺家现在一下子拿不出来这么多呀。俺娘说，那位兄弟，这个事，就当有这么个事。先叫我缓一缓，要是真行，咱到今年年底再定。那个时候，俺家分了红，再往公社收购站卖一个大肥猪，钱就够了。
过年了，亲戚朋友开始拜年了。拜年，从初一开始，俺家每天都来几波人，都是借着拜年来聊天，说说记工的事。正月初三了，晚上了，天都很晚了，傍晚上来的人都走没了，我家也都要准备休息了。外面来人喊上了，恭喜恭喜，发财发财，给老马叔拜年。
“去看看去，六孩子，家海，去看看去，是谁来了。咋的了，天都这个时候了，还来人了？”俺娘叫出去看去，我和六弟弟就往外跑，我们刚到外屋地，还没顾得问谁呢，人就进来了。
“谁来了，大婶，我老毕呀，喜鹊登枝叫喳喳，儿媳妇很快就到家。”
“呀，老毕大哥，是毕老师啊，是诗人啊？”我说着，就往屋里让来的客人。小六弟弟就喊着毕老师来了，毕老师来了，往屋里跑。
毕老师，是富锦来的下放户，现在是我们三队的社员，原来是富锦聋哑学校的老师。他下放到我们屯子两年多了。
“啊，是毕老师啊？快来快来。坐下坐下。”
“是的是的，老马大叔，新年好，我来给你拜年来了。”毕老师说着，就点点头，意思是磕头了。
“哎，拜年，毕老师，你们过年也很好吧？”
“好，叔。哎呀， 我头年就想来，有点事给你说，今天忙这，明天忙那，就耽搁了，没来了。我心思没来了就没来吧，等着过年了，我来给大叔大婶来拜年，有事再说吧。”
“哦，毕老师，你大哥 ，你还有事，你有啥事啊，你就说吧。”
“来，大哥喝水，这有瓜子，这是糖块。来，吃一块。”
“哎，哎，三兄弟。我三兄弟，就是有能力，会干工作。这回选上记工员了，进领导班子了。
“哎呀，我没想到啊，老毕大哥，我刚毕业，大家能选我呀，既然大家选我了，我就干吧。干啥，都是为人民服务。毕大哥，你给我爹说话，说吧。我不打扰了，我在这边还要看看这几天工分账。”
“好，你忙你的，三兄弟，我来给我大叔说，大叔大婶，你家我二兄弟呢？”
“啊，他吃完饭刚出去，他是干啥去了？这可能是上哪找人打扑克去了吧？”
“打扑克，打吧。他还没有媳妇还没成家，还能出去玩玩。像有家有业就不行了。”
“没有，这不也是家里穷啊？头年有富锦南面砚山，太平川的亲戚来给介绍呢，还给介绍两个呢，都没定下来。”
“没定下来，就没定下来吧，大叔，我就是来给你家我二兄弟介绍对象的。这回我给介绍个好的。”
“介绍对象，介绍个好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大叔。这介绍对象的事，那哪能开玩笑呢，大叔。平时，你可能看我在生产队里给那些年轻人开玩笑，那是闲着扯蛋，但我今天来大叔家，我这可是特意来的。”
“啊，毕老师，你说你给俺家你二兄弟介绍对象是真的，那我问你，这闺女是谁家的啊？”
“是谁家，是我西面邻居王师傅家的。是他家的姑娘。”毕老师一说，俺爹俺娘都笑了，俺娘说，毕老师啊毕老师，我说你今个是来开玩笑你就是开玩笑吧，你还说不是开玩笑。你说是保媒，你要说远处谁家有姑娘，他家没有，你糊弄我那俺也能相信。那是远呀，俺不认识不知道情况啊。这回你说这王师傅家，说他家有姑娘，你是糊弄不住俺呀。
“哎呀，大婶我怎么糊弄你啊？我说的是真的，大叔，我说的是真的。”
“你说的是真的，好。俺就当是真的了，来，毕老师，快喝水，快吃毛嗑了。”俺爹说着笑着。
“当真的，大叔？”毕老师一听俺爹这样说，急得脸通红，说，大叔什么当真的啊，就是真的，大婶，我说的就是真的。
“真的，毕老师，我给你说呀，你说别人家我不了解，要是说这王师傅家，我最了解。我给你说，这王师傅是富民拖拉机，机关站的，他刚来时，他住俺家。那是俺在老房子住的时候，他家住俺家西屋，一住，就住多半年，他家就老两口。王师傅和他老伴，我和她老伴说过很多次话，她给我说，她不生育。这事，嘿嘿，你现在说给她的闺女介绍对象。这不是开玩笑吗？”
俺娘一说，这老毕说，你说王师傅在你家住过，这事我是不知道，可是，我今天来确实是来给你家介绍对象来了。这个我敢保证，我来给你们介绍对象，这还是他家托我来的啊。
“那毕老师，你说，王师傅托你来的，你来，你去过他家吗？你在他家见过他家姑娘吗？”
“我去过他家。我刚才来之前，还去过他家呢 。大叔，你怎么还问我见过他家姑娘吗呀？我刚才去，他家姑娘还在家做饭呢？”
“啊，你怎么说，毕老师，那王师傅家可能是有姑娘。”
“不是可能，大叔，他家确实有姑娘。大叔，我给你说，我对王师傅家确实不是很了解。但人家对你家的很了解。并且对你家我二兄弟，家林是非常了解。人家给我说了吗，头些日子，就是秋天那一段，你家我二兄弟，赶马车，给各家分苞米，从他家门口过，人家说，叫姑娘看你家我二兄弟了，王师傅给姑娘说，你看就这个小伙，你看多能干，给你找这个小伙当对象行不行。姑娘还撵着看，说行行。”
“啊，那这么说，毕老师，你说的是真事。可能王师傅住俺家的时候，他老伴没给俺说实话呗。”
“娘，能是真的，秋天，就是队里分苞米那时候，我从老王家门口路过，我看到有个姑娘给他家挑水，挑着水走道悠悠的，可有劲了。”
“对，大叔，这是你家老几？叫家啥啊？”
“老几，老六，小六子，叫家海。”
“叫家海，对，家海说的对。王师傅家那姑娘干活，就是有劲儿。她给王师傅家挑水，上前趟街大井挑水，那是经常的。”
“那这么说，那王师傅家，那有个姑娘是真的了。毕老师，你不说，王师傅叫你来的吗？”
“这还能有假？大叔。咱都是一个生产队的。是吧，家军老弟？家军老弟是记工员，以后，我还得经常用家军老弟嘞。”
'；“啊，那么的吧，毕大哥，你和我爹说给我二哥介绍对象的事，我听明白了，这事是王师傅托你来的，你对他家的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这样，今天这事就说到这了，我家谢谢你了。你回去再和王师傅聊聊。看这个姑娘到底是他什么人，我估计这个姑娘是王师傅弟弟过继给他的，另外你再看他家有什么要求，要不要彩礼啊？你看，这样好不好？好事多谋呗？”
“好，三兄弟说的好。不过，你要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
对，相信毕老师，说媒是真的。大家说着笑起来。
毕老师走后，一家人又讨论起这事。爹兴奋地搓着手，“要是成了，咱家林可就有着落了。”娘却还有些疑虑，“虽说毕老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还是得谨慎些。”
没几天，毕老师又来了，满脸喜气。“大叔大婶，我打听清楚了，那姑娘就是王师傅亲生的，之前是他们老两口怕人惦记，才对外说没孩子。而且他们家不要彩礼，就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过日子。”
一家人听了又惊又喜。爹一拍大腿，“这是好事啊，赶紧安排俩孩子见见面。”于是，在毕老师的安排下，二哥和王师傅家姑娘在队里的大场院见了面。两人都有些羞涩，可眼神里又透着对彼此的好奇。姑娘模样清秀，干活的把式也利落，二哥对她很是满意。姑娘也觉得二哥踏实能干，这门亲事，似乎就这么有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