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愈发古怪了。“姜锦琛抹了把汗，还是指挥众人拐向西厢，“上月收的那对钧窑梅瓶也是，非要藏在......“
“二哥！“姜云霜突然拔高嗓音，惊飞檐下宿鸟。她望着兄长困惑的脸，终是软了语气：“我新得了盒雨前龙井，明日给二哥送去。“
戌时三刻，铜镜在妆奁最底层泛起微光。姜云霜对镜理了理松脱的堕马髻，镜面忽如春水漾开波纹——陆哲晏正蜷在张古怪的矮榻上，捧着个彩绘圆桶狼吞虎咽。
“陆公子......“
青年呛得剧烈咳嗽，塑料叉子上的面条颤巍巍挂着酱汁。他胡乱抹了把嘴，眼下青黑在铜镜里格外分明：“今日结了三桩案子，实在......“
话未说完，腹中轰鸣穿透镜面。姜云霜瞧见他手边堆着半人高的卷宗，突然想起今晨在柳府见着的账册——那些被遗落的旧物，与眼前人案头的文书竟有几分相似。
“公子且用些正经吃食。“她将妆奁里的桂花糕推近镜面，“总吃这些......“话音戛然而止，那盛着面条的彩桶突然消失在镜中，再出现时已在她妆台上腾着热气。
陆哲晏瞪大眼睛看着空了的泡面桶，又看看镜中女子指尖碰触的塑料包装。穿越十年的泡面香混着檀香在闺房弥漫，姜云霜忽觉掌心发烫——那红油正顺着桶沿滴在苏绣帕子上。
暮色漫上铜镜时，陆哲晏青玉扳指叩在瓷碗边的声响格外清脆。姜云霜望着镜中氤氲的热气裹着蜷曲的面饼，忽觉喉头哽住——那人玄色西装领口松了两粒银扣，分明是才从拍卖场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模样。
“原是我多事。“她指尖无意识绞着杏子红帕子，云锦袖口滑落半截皓腕，“早知你今日这般辛劳......“话尾化作铜镜上凝着的水雾，倒映着陆哲晏骤然明亮的眉眼。
他执银匙搅动汤水的动作顿了顿，鎏金袖扣在吊灯下晃出碎金：“不过是偶尔将就。“镜面忽然泛起涟漪，原是姜云霜抬手虚抚他眼下淡青，惊得陆哲晏手背抵着唇闷笑：“再这么瞧着，明日该有言官参我殿前失仪了。“
话题转得生硬，却让姜云霜睫羽轻颤。她倚着缠枝莲纹凭几，将三十万两银票交割之事细细道来，眼见着陆哲晏眉宇间倦色渐消。当说到速食明日抵京时，铜镜那头传来瓷器相碰的脆响。
“明日卯时三刻，记得开仓房。“陆哲晏摩挲着手机壳上古董纹样，忽然瞥见屏幕跳出的航班信息，“三日后要过海关，那面铜镜......“话音未竟，姜云霜已轻笑出声：“那位向大人若见着你带回来的物件，怕是要捧着汝窑茶盏都端不稳。“
这话倒让两人同时忆起前日趣谈。陆哲晏握着鎏金钢笔在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字，笔尖忽然在“战国青铜器“字样上洇开墨痕：“他若真犯心悸，我倒能赠他件宋代的青瓷药瓶。“
镜面忽地漾开波纹，原是姜云霜倾身凑近。她发间累丝金凤衔着的东珠正悬在陆哲晏眼前，晃得他喉结微动：“异邦可有新奇吃食？“问得随意，尾音却带着江南烟雨般的绵软。
陆哲晏望着她水红色唇瓣开合，忽觉满室沉香都化作塞纳河畔的面包香。他屈指叩了叩镜框：“法兰西的松露混着勃艮第红酒，倒比不得...“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待我尝过最地道的，给你捎盒裹着金箔的巧克力。“
铜镜里漏进三更梆子声时，姜云霜正将青州舆图铺在酸枝木案上。陆哲晏咽下最后一口面条，竹筷敲在瓷碗边沿叮当作响：“你要去青州？“
“房陵终究是小地方。“姜云霜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漕运线，“胭脂水粉这类精细物件，总要往繁华处卖才显金贵。“
陆哲晏望着镜中女子发间轻颤的珍珠步摇，忽然想起昨夜在拍卖行见到的累丝金凤簪：“Y国专产蔷薇露与螺子黛，待我......“
“公子且慢。“姜云霜突然从妆奁底层捧出个锦盒，“前日收的屏风与樟木家具，是留在公子处，还是......“
陆哲晏戴上雪蚕丝手套，镜面泛起涟漪的刹那，四扇檀木屏风已立在公寓地板上。他抚过螺钿镶嵌的鹭鸟羽翼，呼吸都轻了：“这是明代早期的双面透雕，运回来至少要办十二道手续。“
姜云霜见他对着镂空处积灰研究，悄悄退到门外。檐下灯笼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厨房里新磨的面粉还带着麦香。
两刻钟后，她端着描金海棠碗转回厢房时，陆哲晏正用放大镜贴着榫卯接缝：“这樟木箱笼用的竟是鲁班锁！“
“公子先用些吃食。“姜云霜将碗推近铜镜，卤汁在烛火下泛着琥珀光，“三婶特意留的猪头肉，说是答谢你上次送的......“
话音未落，面碗已穿过镜面落在陆哲晏案头。卤蛋颤巍巍挂在筷尖，他咬破溏心时，蛋黄正滴在拍卖行合同上。
“比米其林餐厅强多了。“他含糊着竖起拇指，忽然瞥见姜云霜袖口沾的面粉，“你亲手揉的面？“
姜云霜不着痕迹扯了扯衣袖：“卤料是照你给的方子熬的。“她望着青年狼吞虎咽的模样，忽然想起柳府那对饿得啃门框的看门犬，“公子平日就吃那些彩绘桶里的吃食？“
陆哲晏差点呛住，塑料叉子戳着泡面桶苦笑：“这叫快餐文化。“他忽然将屏风推回镜中，“这些老物件我带回Y国参展，届时在拍卖行给你开个专柜如何？“
更漏声穿过雕花窗棂，姜云霜望着镜中堆成小山的卷宗：“公子是要用这些古董铺路？“
“何止铺路。“陆哲晏擦净嘴角油渍，眼底映着铜镜幽光，“我要让整个收藏界记住，有个叫陆哲晏的中国人，能拿出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宝贝。“
姜云霜抚过屏风上斑驳的漆画，忽然将铜镜转向窗外月色：“那公子可要快些，下月初八我便启程去青州。“
“来得及！“陆哲晏抓起西装外套，“Y国机场免税店有最新款口脂，你要什么色号？“
“色号？“姜云霜蹙眉望着镜中奇装异服的青年，“朱砂红便可，但要配得上青州贵女的......“
“明白！正红色系哑光雾面。“陆哲晏在手机备忘录飞快地记录，“再带些鎏金胭脂盒，保证让青州夫人小姐们抢破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