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邓琦的支持,青苗法很快在韩国形成律法,并在数天之内自新政开始推行。
更让人意外的是,各州县那些原本该对青苗法排斥的士绅竟对此事尤为上心,积极主动联系官府,表示愿意与官府一起联手助农。
这些士绅们动用自己手里的一切资源,低价甚至免费帮官府从新政运粮。
这么大的动静,百姓自然也都知道,激动不已。
朝廷,终于给他们想活路了。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到官府去贷种粮时,官府的答复是“没粮”!
当然,也有的州府答复“有粮,但在路上”,并让百姓们再等等。
然而春种即将结束,错过了就意味着将失去一季的收成。
无奈之下,百姓只得转而去向原本的豪绅们借粮。
不知是不是受朝廷的影响,这些士绅居然十分良心地在原来的粮息基础上降了三分!
如此一来,百姓们勉强算是按时完成了春种。
但纸是保不住火的。
地方上士绅的操作很快传到了申不同耳中。
得知结果时,他正在核验各州县上报的借粮之数。
听到百姓并未借到朝廷的低息良种,甚至有些人因此而误了农时后,他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恍然明白为何邓琦会那般痛快地同意推行青苗法了。
也明白为何此前会觉得哪里不对了。
甚至他还想到了许良帮他出主意时就已经埋好了陷阱!
甚至于他还想清了诸多此前从没想到的事!
“我要见邓大人!”
申不同直奔丞相府。
见到邓琦之后,他扑通跪地,以头抢地,“郭大人,求您给百姓一条生路!也给韩国一条生路!更给自己一条生路!”
邓琦满脸震惊,伸手要扶他,“申大人,你这是何意,快起来说话!”
申不同却坚定摇头,“邓大人,是下官思虑不周,急切想要解决韩国困境,这才推行青苗法……”
邓琦耐心听他说完,满脸痛惜,握拳砸掌,恨恨道:“该死,该死,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群国之蠹虫,竟如此坏我大韩根基!
申大人,你随我进宫面圣讲明此事,这些蠹虫,一个都跑不了!”
申不同一瞬间愣了。
他抬头看着邓琦满脸真诚的脸,如坠冰窟。
他相信邓琦明白他的意思,偏偏对方不接招,只是让他自己想办法。
没有邓琦的授意,这些地方豪绅如何敢如此作为?
这样的人,跟其讲什么仁义道德已然无用,能让其心动的,唯有……利益!
想到这里,申不同自行起身,深吸一口气之后,他沉声问道:“邓大人,您觉得若是青苗法被各地豪绅如此利用,最终会如何?”
邓琦神色不变,“自然是坏了我大韩的根基,是可忍孰不可忍!
走,申大人,我与你一起进宫面圣!”
“不必了。”申不同沉声道,“青苗法被曲解到如此地步,是下官思虑不周,便是陛下降罪斩了我,也是罪有应得。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把邓大人想得太善良了。”
他摇了摇头,“邓大人,人怎么可以丧尽天良到这种地步,你当真看不出此举会给韩国、给你自己招来什么样的祸患吗?”
邓琦面色一沉,“申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提出青苗法,本官力排众议,支持你推行此法。
怎么如今问题了,你便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本官身上?
若早知如此,本官又何必在朝堂上那般支持你?”
申不同仍旧摇头,“邓大人,各地士绅跟朝堂诸公的关系你我心知肚明,就不必如此藏掖了。
下官想说的是,今日士绅们抢在百姓之前将朝廷拨给各地州府的粮食低息借走,再转而高息借给百姓,看似可以一时获利,可真能保证长此以往保持下去吗?
百姓长期承担高额利息,最终结果会如何?”
眼见邓琦不接话,他主动点明,“王周的覆灭就是前车之鉴!
繁重的苛捐杂税、徭役,最终会让百姓揭竿而起!”
“下官倒想看看,到时候的邓大人跟满朝诸公,如何守住自己的粮食跟银子!”
邓琦勃然变色,怒斥道:“不知好歹,不知所谓,危言耸听!
来人呐,送客!”
说着,邓琦愤而拂袖,背过身去。
申不同满脸讥讽,冷笑道:“所谓一国之相,不过目光短浅的井底之蛙罢了。
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大祸临头,大祸临头啊!”
不待邓琦回应,他愤怒拂袖而去。
邓琦冷笑不迭,声音阴恻,“本相会不会大祸临头你是看不到了,但你却一定会大祸临头!”
“福全,笔墨伺候,我要上奏陛下!”
……
申不同离开相府,悲从中起,想要进宫直接面圣,却被太监拦在门外,说“陛下偶感风寒,不想见人,有事找邓相商议”。
无奈之下他只得辗转回家。
刚进门,便听到下人上前,“老爷,韩大人等您多时了!”
申不同快步来到前厅,果然见到一身常服,满脸焦急的韩遽。
他上前一把拉住韩遽的手,“韩兄啊韩兄,我是大韩的罪人!”
韩遽长叹一声,显然也知道了青苗法推行的现状。
他拍了拍申不同肩膀,“申兄莫急,我已经得知具体消息,事情远没你我想的那般糟。”
申不同抬头看向他,“还不够糟?”
韩遽点头,“我已从几州了解到具体情况,不少士绅贷了州府的低息粮,给百姓又降了三分的利息。
他们虽没有享受到朝廷的实惠,却也不至于会在短时间内揭竿而起……”
申不同摇头,“韩兄,我不担心朝堂诸公,而是担心大乾的那个活阎王啊!”
“大乾活阎王?”韩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许良?”
申不同点头,“他苦心孤诣让我大韩推行青苗法,就是想让我大韩乱起来啊!”
韩遽猛然惊醒,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你是说,你是说……”
申不同悲愤点头,“你我花了如此大代价从许良那里得来的,不是什么救国计,而是……亡国计!”
韩遽闻言,再难保持镇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捶胸仰天大哭,“许良,许良,你好狠的心,好毒的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