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白如练，浮光沉沉，寂寂清辉洒落大地。
繁华长街上人流攒动，相较而言，府院门前显得寥落空荡。
房间内人声静止，只余烛火轻微晃动。在晴儿的注视下，欣荣怔愣许久，终于像想通了什么似的，急急抬眼，目光雪亮。
她拉过晴儿抱了一下，飞快地套上外衣，推门跑了出去。
初冬的夜晚再是明亮，依旧弥漫着冷气。
欣荣等不及走门口，打算直接翻墙出去。
墙根处飘落了不少残叶，欣荣看到外面挺拔的榕树，它的枝叶已有些残败。北京冬日寒冷，本不适宜榕树生长，但这一棵自欣荣来的那年，就已经好好长在这里了。
没有时间伤冬悲秋，欣荣用轻功跃上院墙，不料上面不知何时已凝了薄薄一层寒霜，十分湿滑，她这样猛然上去，站立不稳，就要摔下墙去。
没想到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对上尔泰晶亮的眼神，欣荣有些恍惚，更多的是惊喜。
“这么急是要上哪去？你穿的太单薄了，万一感冒怎么办。”尔泰关切地说道。
欣荣乌亮的发垂落在他的手臂上，像一簇绵软的黑色流云。
“尔泰，你还记不记得河边那个赌约？我来找你赴约了。”
她的声音细细，语速却是飞快，眸光熠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尔泰想起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霎时心软如水，道：“我怎么会忘，你还欠我一个约定呢。”
欣荣心底一沉，他该不会是不想履约吧？可他的神情，分明又是如此的温柔甜蜜。
她纠正道：“你记错了，当初是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尔泰，我们......”
“那天你走的太早了，没看到那妇人怀里还抱着孩子。”尔泰声音低沉，隐有笑意：“是个男孩。”
欣荣吃惊地微张着嘴巴，一时未能言语。男孩被母亲抱在怀里，所以第一个过桥的人应该是他了。
尔泰唇边笑意蔓延，继续道：“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说好了什么事都可以。”
心有灵犀般，欣荣胸腔内的跳动更为猛烈，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漫长。
“欣荣，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我们在一起吧。”
夜晚的风也随尔泰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轻轻吹拂着他们的衣角，不觉得冷，只有波澜的内心诉说着爱意。
尔泰的目光温暖而坚定，四目相对，欣荣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如何呼吸，眼眶慢慢红了。
看着尔泰近在咫尺的容颜，没有丝毫犹豫，欣荣双手捧住他的面颊，缓缓靠近，贴上他的嘴唇。
她的指尖微凉，唇边传来柔软的触感，带着少女的清甜，呼吸可闻。尔泰脑海中轰然炸开，像烟花的火光一层层散落，肆无忌惮地升腾跳跃着。
不知过了多久，欣荣睁开眼，离开时在尔泰的上唇轻舔了一下，她从来不知接吻的感觉如此美好，让人依依不舍，脸颊发烫。
尔泰面容红透，眸中有着不可思议，更多的是狂喜。
一切都不必说了。
“尔泰，我爱你。”欣荣哽咽，眼中有淡淡泪意：“对不起。”
对不起，别扭了这么久，让你等了这么久。
所幸，一切的等待都有回应。
她终于还是做了那个夺取别人幸福的‘强盗’，没办法，眼前这个人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心中歉疚，但绝不后悔。
尔泰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轻轻吻上欣荣的眼睛，这一刻，他们都等了太久。
欣荣从尔泰怀中跳下来，紧紧地抱着住他，埋头在尔泰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他的体温，良久，二人才松开。
“我想去翠湖看月亮。”欣荣抬头笑道。
尔泰牵着她的手，柔声道：“今晚就去。”
“还要看星星。”她继续说。
尔泰答应着：“好。过些日子下雪了，我们还可以去看雪。”
欣荣歪头道：“那我们要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吗？”
尔泰失笑：“嗯~好像从吃喝玩乐谈到话本小说更适合我们。”
“好啊你！哼！”欣荣用力捏了捏尔泰的手掌：“你觉得我不会作诗啊。”
尔泰真挚地说：“当然不，只要跟你在一起，聊什么我都很开心，什么都不聊也开心。”
“你要是想附庸风雅一番，其实我也可以的。”欣荣道。
尔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你可以，不过，我跟你一样，更喜欢世俗一点的东西。那些风花雪月就留给我哥他们去说吧。”
欣荣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双手抓着尔泰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声音轻软：“我也是。”她又抬起头，笑眯眯，认真地道：“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尔泰动情地将她拥入怀中。
晴儿抱着暖裘，躲在门边，看他们终于舍得分开了，才悄悄露出半个脑袋。
虽然后门离二人所在的墙边还有一定距离，未免出现风言风语，守门的人已全部被她打发走了。
“欣荣跑出来的急，晚上天冷，我本来打算把这个送到学士府去，现在看来不用了。”晴儿走近，把怀里的暖裘披到欣荣身上。
“还是晴儿想的周到，是我疏忽了。”尔泰面色微红地低下头。
欣荣揽住晴儿的胳膊：“你也快回去添个衣裳，咱们出去玩儿。”
晴儿佯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摇头笑道：“我累了，你们去吧，不用早些回来。”
看到欣荣和尔泰突然有了如此进展，晴儿十分欣慰，兴奋都来不及，哪还会有睡意，但她不想打扰二人相处。
可惜小燕子和紫薇他们都不在，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和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告别晴儿后，二人往翠湖边走去。月光透亮，一路上风景都不错，不急着赶路，尔泰沿街买了不少零嘴。
他用暖裘将欣荣裹得严实，免得被人认出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
初冬的田野有些萧瑟，草儿柔软地蜷缩着，翠湖澄净，映着空中的一轮明月，微风阵阵，湖水泛起层层波浪，微光在水面上散开。
欣荣忽然间诗兴大发：“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清月芙蓉面，胜过万点萤。”尔泰柔声应道。
可惜没有马，不知冬夜策马是什么样的感觉。
欣荣深吸一口气，牵着尔泰的手，席地坐下，靠在他怀中，远处的湖面闪动着斑驳的光影。
尔泰时不时投喂些吃食，欣荣从未感觉如此的惬意，风儿凉爽，浑身却暖洋洋，闭着眼睛感受世间万物，再自在也没有了。
低头看着欣荣满足的神情，尔泰也感觉心中满涨着喜悦和幸福。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心心念念数年的人，此刻就这样安然地靠在自己的怀中。
多么美妙啊，这个夜晚。
安静地待了一段时间，欣荣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本性。近几日她一直垂头丧气，尔泰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这么鲜活样子了。
好不容易有这样独处的机会，可以毫不顾忌地说说话，欣荣也不用再强迫自己推开尔泰，两个人说了很久，说的口都干了。
欣荣只捡开心的事说，对即将到来的烦心事绝口不提。她抬手用手心托住尔泰的下巴，尔泰笑意深深，晃了晃头，欣荣感觉手心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她顺势收回手，用指尖戳了戳他滚动的喉结，忽然一阵颤栗，猛然垂下了头。
尔泰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陇住她柔软的手掌，欣荣的视线落在尔泰的手指上，空气中尽是暧昧的气氛。
片刻，她抬起头，看到尔泰淡淡吃痛的表情，下巴被她的发钗划出一道红痕。
欣荣慌忙用指尖轻轻揉着，凑近看了看，发现没有破皮才放下心，两人不由自主地笑了。
“闭上眼睛。”
欣荣的嗓音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尔泰当即闭眼，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欣荣抓着他的手，举到半空中，微微晃了晃，像在触摸什么东西。
“感觉到了什么？”她问。
“轻风。”尔泰低笑。
“还有呢。”
“月光。”
“还有呢。”
“还有心跳声。”
欣荣愣住了，听着她和尔泰的心跳声逐渐融合在一起。撩人不成反被撩，真是栽了。
尔泰默默笑着，反手握住欣荣，还有你，世间万物都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