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兴高采烈的白榆，霍云川垂着眼无奈地看她，他甚至有点快睁不开眼睛了，语气也是懒洋洋的，“我真的很困。”
“你就不能练完剑招再睡吗？”白榆双手托腮很不甘心地看着霍云川。
霍云川摇摇头，语气都快要含混不清了，“不能的。”
他说着就干脆闭上眼也不挣扎了，放任自己睡着。
“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白榆愤愤地挥手想把霍云川直接戳醒，可看到他歪着头靠在马车上渐渐睡过去的侧脸，莫名手又停住了。
霍云川瘦了很多，日渐锋利的下颌线几乎锐利的堪比白榆的刀锋。
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可还是没完全摆脱有些苍白的气色，靠在那里安静又虚弱的模样看着越发像个小白脸了。
白榆想起蓝瑶先前故意逗趣说过的话，现在莫名觉得还挺贴切。
看到他此刻的模样确实又不太忍心打扰他休息了，白榆叹了口气，倒是不急于一时，让他睡醒再说吧。
霍云川却这时候睁开了眼，他强撑着靠过来，差点吓了白榆一跳，“你怎么又醒了！”
“练不来，只能这么给你看了”，霍云川说着突然身体前倾，白榆下意识往后退了稍许，但突然又很疑惑，她为什么要躲呢？
于是一生要面子的白榆司主梗着脖子又不动了，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男人打算干什么！
霍云川附身过来，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的后颈，生怕她再躲，额头便就这么自然地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白榆：？
她不解霍云川在干什么，总不会是想要拿她当垫子靠着睡觉吧？
她不太想被动，刚想要躲开就被霍云川扣住后颈，“别动。”
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呼出的热气喷在她鼻尖上，暖暖的又痒痒的，白榆能看到自己的鼻尖几乎贴着霍云川的鼻尖，他们距离太近了。
“干什么？”
“给你看……剑招。”
霍云川说完就着额头贴着额头的动作，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榆还在不解，瞪着眼睛搞不清楚霍云川的用意，他哑着嗓子又说了一句：“闭眼。”
白榆忽然想起他们之间通过血契能够共感，霍云川怕是要将他脑海中记下的剑招给她看。
这样的精神境界的连接甚至更亲密过血契，所以额头贴着额头才更有用。
白榆闭上眼，只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呢？
可能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吧？
他不是很介意这件事吗？白榆对两人之间的距离向来没什么要戒备的分寸感，只是见多了霍云川提起，心里倒是也有些注意了。
然而这会儿霍云川满心都是困意，不太清楚的脑子里只盘悬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让白榆看到剑招。
以他现在的身体，完整使出一套剑招的力气基本上是没有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精神境界共享。
所以霍云川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也没反应过来两人之间距离的问题，他一心想帮白榆找到线索。
额头紧贴，他将自己的精神境界展开给白榆看，他的世界是被一片温柔湖水包裹的树林，林间飞舞着赤红色的枫树叶，脚下的草丛里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随风轻轻摇曳。
白榆出现时坐在高高的宽大的树梢上，她的金色裙摆在风里晃荡着，居高临下望着树下持剑而立的白衣男子。
霍云川想来是很喜欢那件衣服的，白榆看见他的时候不免想，他一身高贵的洁白，从肩头往下平铺的刺绣仿佛落满了山茶花。
这身白衣真的很适合舞剑。
白榆看着霍云川手中断水剑出招，似乎见到了他功力未失时全盛的模样。
他的剑招绵密如水，仿佛从这个空间当中的每一个地方袭来，将人包裹的密不透风。
他的白衣在风中飘然摆动，劲风掀起地上的小白花瓣，随着剑气激荡而起，飘飘荡荡之后又随着他收招落下，一时间缤纷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好似自九重天坠落的谪仙。
白榆被行云流水般的剑招迷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衣身影。
一套剑招毕，霍云川将断水剑化成碎裂的白光散落在林间，红色的枫叶落在他肩头，红叶与白衣交相辉映，红得更红，白的更白。
白榆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似乎是见过这套剑招当中的一招半式，可暂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她正在思索，霍云川抬头朝着树梢上的白榆温柔笑了一下，这会儿脸上终于有了如同现实中一般困倦的表情：“这回是真的……”
下一瞬间，精神世界轰然崩裂，白榆反手接住了直接昏睡在她肩头的霍云川。
耳边只残留着他最后几个字的呢喃低语：“要睡着了。”
“好了，睡吧，放心睡吧”，白榆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重量，不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似乎是一种安抚。
霍云川的呼吸很沉，睡得也很沉，白榆感觉撑着他靠在肩头睡有些费力，于是扶着他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她有些无聊，便轻轻拨开挡在他脸上的细碎发丝，端详着他的脸……
看着看着，她好像也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靠在马车上也睡了过去。
只是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在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三百年前，幽冥之地遍地血泊与死尸，她却光着脚，一步步踩在血水当中往前走，绚烂的金色裙摆沾满了血色，可她全然不在意。
她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人，目光掠过成山的血色与尸海，所有的尸首都看不清楚脸，她越来越急，脚步也加快了。
她在血海当中奔跑，迈过死寂与杀戮的气息，终于看清了前方荒山上站着的黑衣人影。
他周身被血红的煞气包围着，白榆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却清楚地知道，这一定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白榆飞快地跑过去，却只看到那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山顶坠落。
他就落在她眼前，重重的，甚至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响。
他身上的煞气瞬间散开，露出一张白榆无比熟悉的脸来！
他是霍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