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突然说这些作甚?”
除了婉儿,这大概是齐木最不愿提起的过往了。
李思能感受到齐木正喘着粗气,平日的他冷面如霜,很少会如此不忿。
“我知道,当年论武艺,我只稍强于你,但在谋略上,我却远不如你。当年你对我当上主将之事一直不服气,几次三番地想要与我争夺这精锐部队的指挥权,直到出征前几日才终于顺从。”
李思顿了顿,忽然抬眸看向了他:“我一直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了心意?”
李思的话让齐木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是啊,当年的他正少年得志,谁都不服。
他本出身在书香世家,可他阿耶固执古板,不服当地豪绅的欺压,当了出头鸟。
他为了不拖累他阿娘,让他阿娘能开启新生活,狠下心留了封断绝书,便自此远走他乡。
起初的他靠给别人写信勉强活了命,直到他听说去前线每月能得二两银钱,便主动投了军。
在军营中,年少的他没有背景、没有人脉、也没有习武基础。
他的所有全都是靠自己一点点打拼出来的。
早上练功他是起得最早的,吃饭他是吃得最快的。
他什么都要争,什么苦活累活他都干,什么任务难他就抢什么。
渐渐地,他成了这批少年中最闪耀的那个。
当听说将军想从这一批少年中选出一个学做后备参军后,这倔强少年的枕边,从此又多了几本拼凑起来的残破兵书。
可期望有多高,摔下来时就有多疼。
将军选拔的那日,他起了个大早,换上了兄弟们凑钱给他买的红褐色衣衫。
兄弟们兴奋地推搡着他:“齐桥!当了参军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咱们!”
他脸上害羞,心中却志在必得:“那是自然!咱们从小一起训练,你们每个人擅长什么我都了如指掌。只要咱们齐心,就定能成为将军手中最坚不可摧的少年小队。”
“好!好!好!”
那时的他笑得灿烂极了。
可一炷香后,他们便在军帐中,见到了一脸狂傲的李思。
他还记得那日的李思,面如冠玉、腰缠玉带,穿着与他相似的红褐色,但却能明显看出面料上的差距。
曹参军亲密地揽着李思的肩膀:“这是将军亲自挑选的少年参军,叫李思,日后他就是你们少年小队的指挥了。”
少年笑得豪放又爽朗:“你们好!鄙人李思,青州人氏!以后大家就是共同进退的好兄弟了!今日,我请大家伙吃酒!”
李思说完,帐内却是一阵安静。
众人呆愣在原地,都偷偷地瞄着齐桥的反应。
曹参军也看出了异样,直接点了他的名:“齐桥,你是小队中最优秀的!带李参军熟悉军营的任务,就交给你吧!”
“齐桥,你好!就劳烦你了!”
李思轻拍了下齐桥的肩膀,又恭敬地作了个揖,笑容明媚!
齐桥却一动未动,只哀怨地盯着曹参军。
曹参军自然知道他为何如此,只得快速躲闪开目光,冰冷地命令道:“齐桥,李参军与你问好呢,怎么傻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瞧你这穿得是什么样子?穿个红色可是怕敌人不知道你在哪么?”
“赶快回去换下来!”
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军营。
曹参军既走了,齐桥便直接说出了心中的不满。
他直接对李思提出了比试,满脸都写着“他不服”。
李思答应得爽快:“好!既然你们想要看看我的本事!那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谁能打得赢我,我便让出这指挥的位子!”
有了李思这话,齐桥更是兴奋。
众人也一起开始起哄,齐桥的本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大家都等着看李思的笑话。
两个红衣少年,一人手执赤色长枪,一人耍着竹节长剑。
双方打得不分胜负,众人也看得爽心悦目。
却不想,李思一连赢了齐桥三局,虽每次都是险胜,齐桥却次次都没有破局之法。
见他们中最强的齐桥都败下阵来,所有人都哑了火。
齐桥认输后便气得丢了剑。
回到宿舍,又将身上的红衣撕了个粉碎。那是在军营中,他第一次吃了败仗。
次日,齐桥公然挑衅李思的事就传到了将军耳朵里。
从那天起,他便被单独带走,成了婉儿的专职陪练。
起初他并不甘心,但渐渐地,他发现他的不甘心,无人在意。
守在婉儿身边,他时常能听到些军营里的消息。
在婉儿口中,李思阿兄是少年英雄,一次次立功,一次次凯旋而归。
而他,只能陪着婉儿,从小木桩一点点打到大些的木桩,再到一人高的木桩……
几年后,他在将军府再次见到了李思。
李思身上的红褐色衣衫,已经变成了银色的铠甲。高悬起来的马尾上,插着恶贼手骨打磨成的发簪。
李思手里提着刚从山上打来的野鹿,意气风发,仿佛全身都发着光。
而站在婉儿身后的齐桥,一身粗布素衣,暗淡无光。面容从容有礼,好似戴上了特制的面具。
那时的齐桥便知道,他与李思之间早已经天差地别。
当天晚上,婉儿扯下了一只鹿骨递到了齐桥面前:“你嫉妒他?”
少女两只眼睛都明亮如星,睫毛扑闪扑闪的,满眼都是机灵的神色。
“齐桥不敢。”他面无表情地否认。
“你就是嫉妒他!”
婉儿笑着将那鹿骨塞进了他手里:“既然你也想与他一样,为何不去争取?”
他看着手里的骨头,心中满是苦涩:“娘子生来便是贵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不知,有些人是没有争取的资格的。”
“有些人可能是,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
婉儿又扯来了一根骨头,轻敲了下齐桥手中的那根:“你听,这是骨头的声音,你可听过?”
齐桥瞪圆了眼睛,有些诧异。
婉儿笑了笑,又大口咬了一口肉。
肉香扑鼻,除去烤得焦脆的外皮,里面的肉丝都还渗着丝丝血红。
“这便是血性!你尝尝?”少女歪着头盯着他,“你既有骨气,那便不要唯唯诺诺!你嫉妒他,那便努力去成为他,若是败了,也不枉男儿本色。若是成了,我亲自给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