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维？”
少年将玉牌翻过来递给倾城，上面是两句诗——但使怀瑾瑜，云衢照夜明。
叶倾城仿佛一瞬间被击中，白皙的手指不禁一抖：“这玉是你耶娘……”
郭子维紧紧握着那两块玉牌，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在此刻，他单薄的就像一叶扁舟，平日里的成熟稳健仿佛被隔绝在了枯井之外，如小孩子一样弱小无助。
叶倾城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抱住了他，就这样任由时光流逝。
幽暗的井里，两人紧紧相依。
正在这时，举着火把的郭家家仆突然冲进了井里，将两人团团围住。
哈哈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郭乾坤与郭罗氏一同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没想到我们竟是一伙的吧？”郭乾坤洋洋得意，“乳臭未干还敢与我斗！还真是我那死鬼二哥亲生的，和他一样容易上当！”
郭罗氏嘴笑眼不笑，恶狠狠地盯着叶倾城：“臭丫头，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么？”
说着她拿出画卷，讽刺道：“居然还想让那红毛来偷楼璇微的画像，告诉你吧，你那红毛朋友已经被我押到地牢里去了。你若想看画，直接问我要不就好了么？”
叶倾城急了：“你把安大哥怎么了？他只是帮我忙，这事与他无关，你要抓就抓我！”
郭乾坤冷哼道：“你以为你跑得了么？你就别操心别人了！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今夜，我就让你们俩一起葬在这！”
郭子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一脸痛心地盯着郭乾坤：“三叔，你这么着急将我们灭口，到底是为什么？”
哈哈哈——
郭乾坤仰天大笑：“你们不是已经听到了么？我们一起害死了你耶娘，这句不是为了诱你们来此才说的，是真的。”
“当年我们看你还小好骗，便留了你一条命。没想到你从小就不安分，整日与奴仆们混在一起，竟还要为他们说话，带他们造反跑出去另立山头！”
“你跑出去就算了，竟还敢回来。你在外头长了本事，又与我不是一条心，若知道当年是我们害死了你耶娘，还不找我们拼命！我们岂能留着你，给你报仇的机会？”
郭罗氏笑着道：“老三，莫要与他们废话了，赶紧做了，省的夜长梦多！”
郭乾坤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几个强壮的奴仆便举着榔头向两人走去。
“慢着！”郭子维护在倾城身前。
郭罗氏眼神中满是嫉妒，不屑道：“怎么，死到临头了还想英雄救美啊？”
郭子维淡然道：“三叔、大伯母，我们如今被困于此，已经无法逃脱。可子维想死个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们要置我耶娘于死地？”
说着，他指着地上的骨灰继续问道：“这些奴仆又与我耶娘是何关系？他们的死可与这些奴仆有关？”
啪啪啪——
郭乾坤闻言不禁鼓了几下掌，满眼欣赏地打量着郭子维：“聪慧有加，不过可惜你不是我的儿子。”
一旁的郭罗氏翻了个白眼：“哼，十几年前你大哥就看好了的，能是草包嘛？只可惜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我容不了你！也绝不会让她的儿子成为郭氏未来的族长。”
顿了顿，她一只脚踩到那堆骨灰上，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
“你不是想知道你耶娘与他们是何关系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娘就是这些奴婢生的。她生来就是贱种。当年阿耶就不该救她，还把她当成女儿般的养大，结果呢？她这狐媚子不安分，转身就勾引了二弟，还生了你这个小贱种！”
叶倾城气不过：“就因为这个，你们就要杀了子维的耶娘？”
郭乾坤捋了捋胡子：“当然不是。若她能安安分分地与老二过日子，不争不抢，我们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下手。”
“可她偏偏恩将仇报，要将我们郭家置于死地。自从她发现了死在这里的奴仆是她的族人后，就一门心思暗中调查。不巧还真得让她发现了阿耶与叶叔伯将他们族人卖给他人当替死鬼的事。可就算当年是我阿耶与叶家老头做了缺德事，郭家毕竟养了她十几年，她也不该蛊惑老二与整个郭家对抗！”
叶倾城与郭子维闻言，吃了一惊。
“替死鬼？替谁死？”少女疑惑道，“你们的意思是，我阿翁与郭祖父一起卖了子维阿娘与他们的族人？故意让他们死在了这里？”
“不可能！我阿翁在江陵是人人称赞的大善人，没有人不感念我叶家的恩德，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不可能？”郭乾坤笑得张狂，“叶家老头就是那罪魁祸首！还拉了我阿耶下水，做了这缺德事后，我阿耶因心存愧疚放弃大好前程，隐居在这荒郊野镇，用一生赎罪。”
“可你阿翁呢？用这么多人命换了自己一生荣华，从无半点悔过之心。你以为你们叶家为何会成为江陵首富，你身上这些锦衣珠宝从何而来？是你阿翁自己努力得来的？别痴人说梦了！都是吃人血馒头来的！”
叶倾城咬着嘴唇，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我不信！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郭子维微垂着头，在一旁默不作声。
“子维，你怎么不说话？你也相信他说的话？”
郭子维攥着倾城的手，眼神黯淡：“倾城，他说的是真的。”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红丝绸制的名册：“这是我方才在骨灰后面找到的，是当年买卖奴仆的文书及契书，写明了奴仆的来历、买卖时间与地点，上面有我祖父与你阿翁的私人印鉴。”
“我阿娘及族人本是长安城外的良人，因拥有侯爵们想要的土地被冤入狱，全家自此全部弁入奴籍，永世不得重回长安。我祖父与你阿翁就是负责将他们送出去卖掉的官伢。”
叶倾城一把接过名册，左下角郭午、叶述的私印红得刺眼。
少女不死心地一遍遍轻抚着上面叶述的那枚私印。
事实为证，她再也无法否认，只因这私印的确是她阿翁的。每次从江陵来信上面印着的都与这个一模一样。阿翁文武双全，用的文房四宝都极为考究，他只用自己的印泥，喜欢在朱砂里混杂珍珠粉，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