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傻瓜晚餐的事情，江离最终还是没有对威廉提起。
但她却想到了一个最适合的倾听者——非晚。
她们是在第二赛季认识的。
那时，江离还是个普通的萌新玩家，而非晚已经是州里小有名气的管理，温和冷静，处事理智，像是州里的黏合剂，把原本不相熟的人团结在一起。
她从未主动介入过江离的情绪，却总能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她一个安静的出口。
非晚一直知道她和威廉的故事。
从最初的“对顶级玩家的仰望”，到后来她鼓起勇气走近他，从遥不可及的名字变成偶尔会回复她几条消息的朋友，甚至在游戏里每周六的陪伴……
整个过程，非晚全程见证，但始终不做评价，不说对错，更不会劝她收手或继续，只是耐心地听着她的倾诉，偶尔轻轻地“嗯”一声，或回上一句“然后呢？”
她的温柔，不是安慰，而是倾听。
而更重要的是，非晚已经退游了。
她在第三赛季末离开了游戏，不再参与游戏事务，也不再和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们保持太多联系。
她的世界，从游戏回归到现实，变得更加辽阔，也更加清明。
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让她成为一个最合适的听众。
既了解江离的心思，却又站在一个足够客观的位置，不会因为游戏里的关系网而有任何偏颇，也不会对江离的情感做过多解读。
这样的状态，反而让江离在她面前有了完全的叙述自由。
虽然江离在非晚面前始终都感觉自由，但他们的对话早已不再围绕游戏打转。
她们聊旅行、聊书、聊美食，甚至会讨论想要网购的东西，但很少再谈游戏里的事和人。
这种默契的转变，像是一道无形的防护网，把曾经共同经历过的游戏世界小心地折叠起来，放进记忆的角落，不主动翻阅。
所以，当江离想要倾诉时，反倒犹豫了。
她想找个人说说话，可又不想打扰非晚——她的朋友那么温柔，从不拒绝倾听，可江离不愿让自己的情绪成为对方的负担。
那天晚上，她点开了微信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许久，最终敲下了一句话：
“我最近看到一个活动，叫‘傻瓜的晚餐’，你一定想不到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
发完后，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唇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没等对方回复，她又补充了一条信息——
“我有一个朋友，她好像喜欢上了她游戏里的好友。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单恋，但还是义无反顾地爱慕着他。你说，她是不是个傻瓜？”
信息发出去的瞬间，江离的心跳快了一拍。
“这样的傻瓜，去参加‘傻瓜的晚餐’，是不是有希望拿奖？”
她努力让语气变得轻松，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非晚，你觉得她应该继续犯傻，去强求吗？”
消息发出后，江离盯着屏幕，指尖在桌面上不自觉地敲了敲。
她知道，非晚一定能看穿她的伪装。
从她打出“我有一个朋友”那几个字开始，她们心里都清楚，那个“朋友”就是江离自己，而那个让她变成“傻瓜”的人，是威廉。
只是，非晚向来懂得如何拿捏分寸，她不会戳破江离的伪装，也不会用“时间是最好的解答者”这类话来宽慰她。
她从不劝她放手，也不鼓励她继续，而是会顺着她的问题，认真思考，然后给出最真诚的回答。
果然，几秒后，非晚的回复弹了出来——
“这个傻瓜的朋友，她爱慕的那个人，知道她的心意吗？”
江离盯着屏幕，看着这行字，沉默了几秒。
非晚的话像是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感情是一场无声的独角戏，她以为威廉是毫不知情的局外人，她以为自己站在一条永远不会有回应的单行道上。
可现在，非晚的这句话却让她开始思考——
真的是这样吗？
江离握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摩挲，脑海中回放着那些不算特别的细节——
她想起威廉的态度，他对她既不远离，也不更近，像是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他不会主动找她聊天，但每次她发消息，他都会准时出现，安静地听完，偶尔还会随口评论几句，哪怕话不多，也让人觉得他确实听进去了。
他从不轻易夸人，可每次她兴致勃勃地向他求夸奖的时候，他都会说：“可颂做得很好。”语气平淡，可她能高兴了一整天，甚至截图发给了非晚。
他不擅长安慰别人，平时话不多，可是那次她情绪崩溃，在电话里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没有说任何冠冕堂皇的安慰话，只是耐心地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才温柔地问：“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她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一座遥不可及的山，是一道只能远远望着的风景，可现在，她忽然有些犹豫了。
如果他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意，那为什么会对她有一些特别？
如果他知道……那他又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因为不愿意回应，所以假装不知道？
江离盯着手机屏幕，指尖缓缓敲击着屏幕，打出一行字——
“她没说，但对方也从未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意思。”
发出去后，她靠回沙发上，闭了闭眼。
是不是有些路，是不是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在走？
非晚很快回道——
“那她的‘单恋’真的是完全无望的吗？还是，她只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江离怔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场单恋的定义可能会完全不同。
她一直觉得单恋的本质是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但非晚的意思是——或许，对方的情感并不是没有，而只是没有以她期待的方式呈现？
可如果是这样，那该怎么办？
她该继续喜欢下去吗？还是该彻底放下？
江离盯着屏幕，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像是无意间触碰到了一处柔软又隐隐作痛的地方。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确定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江离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思考着非晚的话。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又是一条消息——
“江离，我觉得傻瓜并不可笑。”
她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非晚紧接着又发了第二条——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连自己喜欢什么都认不清的人。”
江离的指尖顿了顿，视线定格在那句话上，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感到胸口有点闷，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清醒的人。
她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也知道这份喜欢得不到回应，所以她从不去奢求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一颗绕着行星公转的小卫星。
可她真的清醒吗？
她真的毫无期待吗？
如果真的能完全放下，又为什么会在非晚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里，心脏微微发紧？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非晚发来了最后一条消息——
“但至于要不要继续喜欢，那取决于你觉得，这份喜欢，是让你快乐多，还是痛苦多。”
江离的眼眶忽然有点热。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做某种权衡。
回忆里有太多画面，她和威廉的对话，他低沉的嗓音，他的关心，甚至是游戏里那些微不足道的互动，都一一浮现。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让她回答非晚的问题——这份喜欢，是让她快乐多，还是痛苦多？
答案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清晰。
有时候，她会因为威廉一句简单的回应高兴许久；但有时候，也会因为他的沉默而感到无奈甚至失落。
她像是站在一场永不结束的拉扯里，明知道前方没有路，却还是固执地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可哪怕走得再远，她始终不愿真正退后一步。
她苦笑了一下，指尖缓缓地在键盘上游移，最终轻轻打下两个字——
“谢谢。”
这一刻，她并没有找到答案。
但至少，她愿意开始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