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
高铁上，梁瑜收到微信消息。
孔尧：p5停车场，7号电梯下来b1
孔尧：到了说一声，我开过来
梁瑜：你在停车场？
孔尧：呢，老陈放假
孔尧：我给他放的
梁瑜：善良？
二十分钟后，梁瑜坐上孔尧的车。
停车场的车还挺多，孔尧的开车技术不赖，还是磨蹭了五分钟才把车开到梁瑜面前。
“你吃过饭没，随便吃点。”
梁瑜下意识拒绝：“我不饿，喝点水就好。”
孔尧准备的欧包，是在剧组被评价过好吃的。
那天李女士跟梁瑜的通话结束，孔尧这边就联系上欧包店，确保对方廿九能够提供新鲜的欧包。
好多手作甜品店，休息的时间要比打工人早。
这家欧包店本来也是如此，不过作为本地人，加钱的生意，老板也是能做的。
孔尧没有非要梁瑜吃，他说：“车上有水。”
“谢了。”梁瑜很快接过矿泉水，车内的温度不低，感觉不到凉意，“你不会被人给认出来吧？”
口罩梁瑜是有准备，但是车内的温度，戴着口罩多少有些闷。
“不会。”孔尧随口回答梁瑜，他都不在意会不会被人认出来，“我刚刚一直有戴口罩。”
车子开出停车场，孔尧就摘下口罩。
两个人的距离，梁瑜的肉眼看不出孔尧侧脸的瑕疵。
梁瑜把摸到的口罩重新塞回包里，若无其事：“你肺活量真好。”
孔尧的视线专注前方，说出来的话有明确偏向：“最应该感谢你，都是你被气出来的。”
“……”梁瑜又想把孔尧的备注给改回来了。
她都没有把她的才能，用在跟孔尧的争执上。
梁瑜挺佩服孔尧睁眼说白话的能力。
被她气的？
两人的争执中，她占上风的次数不多，好伐。
“不客气。”
孔尧听到梁瑜有些咬牙切齿的回答，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发现，你现在脾气怎么这样好？”
这话说的，在孔尧这，梁瑜脾气几乎没有不好过。
孔尧是母亲雇主家的孩子，孔家的待遇好差，跟梁瑜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梁瑜高中三年沾了孔家的光，面对孔尧的时候，她绝对是脾气超好的。
小时候，梁瑜被人说有妈生没妈教，对被母亲照顾着的孔尧是怀有恶意的。
那会儿梁瑜还不懂工作的含义，只觉得城里的小孩没有自己的妈妈吗？只有在尚且不懂事的时候，梁瑜没有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对待孔尧表露出过自己的讨厌。
那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孔尧不至于抓着小时候的事情不放。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很能抑着自己的情绪。在孔尧面前，更是如此。高三毕业那年，李阿姨说是聘她给孔尧辅导功课的，实际上助理的活她也干了。梁瑜自觉成为忍者神龟，这会儿还要被孔尧说以前脾气不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梁瑜要为自己发声：“我脾气一直挺好的。”
孔尧：“刚刚开玩笑的，没有说你气人的意思。”
在他这，梁瑜确实是脾气很好，又很乖。
但说梁瑜气人，也不是孔尧的虚话。
他被梁瑜气到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你问梁瑜脾气很好，他气什么？
很不巧，被气到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梁瑜很乖很听话。
少年时期，梁瑜的乖更凸显出他的叛逆。梁瑜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百依百顺的脾气，更是让孔尧的叛逆，无处遁寻。
那会儿的孔尧，认定梁瑜要在他面前装乖讨巧。
可他偏偏也吃这一套。
梁瑜越是好说话，孔尧坚定的立场越不坚定。
一个月的时间，立志要劝退梁瑜的孔尧，就成了认命的孔尧。
这个结果，就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当时孔尧觉得，再不认命，他要被气到七窍生烟。
梁瑜：“你对自己的知名度的认知，会不会不足够？”
“李青皓”这张脸就算是戴着口罩也是能够被认出来的。
梁瑜直言：“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火？”
口罩已经被梁瑜塞回包里，她只当自己没有过要戴口罩的念头。
人家大明星都不戴，她这会儿戴口罩的意图太明显。
孔尧：“我已经是娱乐圈的老面孔，没有什么新鲜感。大过年，没有人要跟我的行程。”
孔尧也没给人机会追他休息后的日常。
不在镜头下的才是日常。
有段时间，孔尧觉得梁瑜是为他考虑周到，现在已经有了别的看法——
梁瑜纯粹避嫌。
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上身。
不是谁都乐意成为大明星绯闻中的女主角，最起码梁瑜没有这样的想法。
“李青皓”的粉丝实在太多，唯一引起风波的“法定 结婚”之后，留下的粉丝，一部分还是接受了偶像最后会属于别人的现实。还有一部分，并没有将这件事当成什么事。
“李青皓”很年轻，有舞台也有影视作品。作为一个偶像他的外型合格，作为一个演员他的演技过关，作为一个流量明星，他的粉丝也不甘落后。
梁瑜有追星的朋友，她认为偶像的存在，确实在为少女造梦。
偶像的单身身份也绝对重要，“李青皓”当年“法定 结婚”的话语，引来骂声揣测不断。当时，梁瑜跟孔尧的联系并不多，两个人很少的见一次面，对孔尧的感情生活更是一无所知。王沁岚起初分析着“李青皓”肯定是心里面有了人选才这样，后来怒骂“李青皓”蠢到不是正常人，他可能真的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确实没有那样一个人。
王沁岚的反应，是大多数关注这件事的网友的反应转变。
从怀疑他意有所指，到他这个人的脑回路真是不一般。
一般的明星，恋爱谈了都要瞒着，哪有连个苗头都没有，就在那里说法定后会考虑结婚。
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李青皓，实在不寻常。
与其他人不同，梁瑜从一开始就知道，孔尧没有对象，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他说自己作为明星，是不应该早早谈恋爱的。
车内放着电台广播，梁瑜闭眼听着主持人的讲故事，说一些刻意的笑话，然后插入一些广告。
电台的广告其实还挺生动的，言语之间也很有鼓励性，似乎听众可以占一个大便宜，梁瑜问：“你买过没？”
电台正好在播放广告：“没有。”
主持人还在让人关注电台的公众号，如何购买这一款物美价廉的产品。
“听着很让人心动。”
“如果都跟你这样，我的广告代言费得飞涨。”
梁瑜权当孔尧夸她购买力强。
“你广告费还不够高吗？”人心不足蛇吞象，“都不知道要我干多少年活。”
孔尧：“新年礼物。”
孔尧给的礼物，宝格丽的，梁瑜当即打开。
绿眼三环灵蛇。
梁瑜咋舌：“这很贵吧？”
孔尧：“我钱比较好赚。”
梁瑜：……
孔尧：“钱赚了得花出去，才能流动起来。”
“谢谢。”梁瑜这声谢谢就有些真情实感，孔尧越来越接近散财童子了，“孔老板，新的一年继续发大财。”
“怎么不戴？”
梁瑜戴上手镯后，想了想还是将原本的手链摘下来。
三环的手镯，不需要叠戴。
好看是好看，但是戴着这个手镯，赶地铁就不合适，得开车上下班才行。
“果然很适合你。”红灯的功夫，孔尧看了眼梁瑜的手臂。
梁瑜的手很适合戴首饰，之前的金色手链与珍珠叠戴也赏心悦目。
这么会说话？梁瑜不由多看了孔尧一眼。
孔尧还是那个孔尧，但好像脾气变好的不是她，而是孔尧才对吧。
到了孔家，梁瑜跟李明珠报备了孔尧送她礼物这件事。
李明珠知道这回事，“是他上个月在海外看展的时候买的。”
“我不知道具体价格，他说是新年礼物，但我大概率是还不起的。”这份礼物有些贵重，梁瑜并没有在孔尧面前表现出的那种心安理得。
李明珠：“收下就是了，小鱼。”
她这样说，是因为知道这礼物应该是元旦就送出去的，而不是等到农历年。
孔尧是这样说的：“看着她长大的，总不好看她再被穷小子骗走。”
李明珠：……
她儿子的这张嘴啊。
小鱼比他大两个月，他哪来的口气。
孔尧对梁瑜大学期间那个男友颇不满意。不用了解就知道，清贫的大学生，就一张嘴巴说话好听点。而没见过世面的梁瑜，被一点小恩小惠骗走了。
儿子的话，李明珠自然没有转述给梁瑜：“他把你当妹妹，赚钱送你礼物是应该的。”
“阿姨，我比孔尧大两个月。”
李明珠眨了眨眼睛，笑呵呵：“没区别，没区别的。”
这会儿说姐弟，李明珠有些于心不忍的，那太对不住儿子的努力。
梁瑜想到自己叫那个幼稚鬼“哥哥”的画面，差点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
孔尧送佛送到西，还把梁瑜送回了家。
梁智勇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家庭中也没有梁瑜的位置。年前梁智勇问过一回梁瑜什么时候放假，梁瑜告诉他，她的班要上到年前最后一天。梁智勇劝她还不如回来找工作，在外面这么累房租也贵。
智能手机，梁智勇用得也很活络，有时候还会转发两个心灵鸡汤给梁瑜，梁瑜并不理会。
今年的假期本就不长，知道她分手的事，回老家的话，梁智勇八成要给她相看对象。当爸的人就是这样没脸没皮的，也没有多亲近，却觉得一个“爸”的名头，女儿的一切都可以由他安排。
余柔溪一个人在家，家中的年味并不浓郁。
孔尧留下来用晚餐，梁瑜不讲究待客之道，先把行李箱推到自己的房间里。床上的被褥，余柔溪提前晒过，许久没有人居住的房间，也没有什么灰尘气息，最近打扫过并且透过气。
提前将行李箱里的外套挂起来，梁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行李箱的东西装进了柜子里。
梁瑜在家里没有多久的时间好待。但这是她的房间，不是酒店，总是从行李箱里拿东西很不像样。所以哪怕是多此一举，梁瑜还是清空了行李箱。
当了半天司机的孔尧，无所事事坐在沙发上，梁瑜的房门没有关，可以听见她收拾的动静。
梁瑜在家的日子，其实也没比孔尧多几天。
从小在奶奶身边的梁瑜，跟余柔溪的接触并不多。
别说是相处见面的时间，就是电话的沟通也是不多的。
所以梁瑜跟母亲的关系，其实也有些疏远。
不是说不好，只是有些客气。
但总的来说，这种相处模式，比回老家舒坦许多。
余柔溪没有梁智勇那样深的掌控欲，她对梁瑜可以说放养的。
在奶奶的口中，被念叨着去了外头又如何，还不是一无所有的余柔溪，其实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错。余柔溪有多少积蓄，梁瑜并不清楚，但余柔溪拥有的一套海城全款房的价值，就超过量智勇这么多年的努力。
况且，这里头有梁瑜的一个房间。
无论奶奶嘴巴里把父亲说成多么天花乱坠，父亲的房子里依旧没有她的房间。
梁瑜很难把初升高的那个假期忘记，很难忘记父亲的选择。她太难过，难过原来爸爸家也不是她的家。
现在，梁瑜总算不会因为老家的那点事感到心酸，最多产生一些不快。对别人没有所求，没有期待，自然而然可以情绪稳定。不会因为他们的举措、言语，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说不回去过年，梁智勇要她春节里还是要回家走亲戚的。
他后头老婆那边的亲戚，要比他自己家里面的要多，讨了老婆后，梁智勇的春节多半是跟姜仙仙的亲戚混在一起的。梁瑜回去能走什么亲戚，那都不是她的亲戚。
“爸电话里的意思是，我过年应该给弟弟妹妹包红包。”
“看你自己意思。”余柔溪跟梁家人可以说闹得很不愉快，是完全撕破脸婆，但给梁瑜陪伴的一直是梁家人，“那是你赚的钱。”
梁瑜余光瞄见客厅的孔尧，念起李阿姨那句兄妹，这样比较起来，她还真是比不过孔尧。
梁瑜不想给钱。
哪怕是三五百，她也不想出。
虽说三五百块钱，梁瑜不缺，但梁瑜没有不觉得自己有拿钱出来的必要。
既然有犹豫，那就不给，才不管梁智勇怎么想。
她难道还有靠梁智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