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珣沉默。
“这是您想问的？”
贺老将军没想到郑珣这么敏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倒不是。”
还不是京中那些老古董。
他们见识过皇帝护犊子的样子，生怕提出这事儿被皇帝收拾，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皇帝最看重的贺老将军身上。
于是他们来了信，暗示太女殿下即将到来，让贺老将军多多关心太女殿下的婚事。
郑珣了然。
她就说嘛。
按照贺老将军的性子，见她第一面应该是问海阳县之事才对。
贺老将军不时用目光去瞅她，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郑珣手指抬起，轻轻敲在石桌上，笑盈盈的抬眼：“贺老将军，本宫何事需要给他们交代？”
这已经不是朝中大臣第一次对她的婚事表现出关心，她知道，若是自己不表态，他们就不会罢休。
原本，这是她的私事，但关于大雍的未来，他们关心也无可厚非。
既然要掌握手中的权力，那么失去这一点自由也是应得的。
当然，这都是对于普通的掌权者来说。
郑珣不一样。
她对于大雍的贡献和她的自身的能力，注定她可以保留这一部分的自由。
她无需权衡各方势力，所以大臣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询问甚至逼迫，只能让贺老将军来试探。
为什么是贺老将军，那自然是知道郑珣敬重他。
郑珣这句话，就是明晃晃地表明，谁来都没用。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无非就是担心我乱来。”
郑珣语气缓和，给了个台阶，贺老将军也果断地顺着走了下来：“您说得是。他们总害怕姑娘家太多情。”
这倒不是贺老将军自己的想法。
他都能毫不犹豫地把贺家军交到贺无虞手里，又如何会顾虑这种问题？
他现在就是一个传话筒，把其他大臣们的想法转述给郑珣。
“哦？从哪儿来的结论？”郑珣无奈。
他们到底是有多怕她？竟然要在她离开京城这么远后才让贺老将军传话？
“我知道！”贺无恙自信地道，“当然是从话本里。”
贺老将军瞪了他一眼：“可能是从身边吧。”
“太多情……那是因为别无选择。”
这世上的男子、女子本就是千人千面。
有人更在乎感情，就有人更在乎前途。
而之所以“女子多情”的传说多，也不过是因为大多数人别无选择。
贺老将军笑意更盛：“那殿下更在乎什么？”
郑珣不语。
若她是一个更在乎感情的人，就该老老实实当一个工具人，当一个富贵公主，或者摄政公主。
她没有选择用自己的本事为父兄铺路，就是因为她蓬勃的野心。
所以，这个话题的答案也很明显了。
不需要其他人操心，郑珣自己就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她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没打算告诉别人。
如今而言，她其实有两条路。
一个是自己生。
但是就如其他人所担忧的那般，她需要承担生育的风险。
现代的医疗已经十分发达，末世之后，更有治疗异能辅助。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已经增强许多，加之对新生儿的重视，在产科这方面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可即使如此，依旧做不到保证每一个母亲都能平安生下孩子。
她现在的还是类似古代的背景，没有现代和末世的条件，医疗上还有许多空白。
郑瑾有句话说得不错，没有什么比她自己更重要。
退一步说，即使生下来，她能保证自己生的一定是女孩儿吗？
她能保证自己的孩子一定适合当皇帝吗？
她真的要在这个世界留下牵挂吗？
这个问题，她目前尚未决定好。
另一条路，就是择贤取之。
若要择贤，那她的目光就不会仅仅放在皇室之内。
可这个世界掌握话语权的人都是血脉传承的受益者和拥护者，他们不会允许她触动他们的利益。
若她敢说出择贤取之的话，她死后，就一定会有人拥护皇室血脉，打着正统的旗号推翻这个王朝。
而若在皇室内选，依旧不一定能选到令她满意的继承人。
当然，以郑珣的能力不是不可以选择这条路。
但是这样做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同样不符合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她自己对这两个选择目前并无偏好，一切都要根据具体情况看。
还是那句话，她现在还小，也没到考虑那些的时候。
在她思索的时候，贺老将军识趣地没有再问。
他表面上平静，但毕竟没有和郑珣真的相处过，所以心中难免忐忑。
之所以冒昧地提出这个话题，也是存着试探的意思。
如今见她能够明白真正想问这番话的人是谁，又没有责怪他多话的意思，他才真正放下心。
两人都想了很多，但是时间也不过就过去片刻。
郑珣回神，就仿佛刚刚的怒气只是错觉：“您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那是自然，不是老夫吹，哪怕是二三十的青年，也及不上我老头子的身子硬朗。”
“殿下，祖父吹牛呢。”
贺无恙忽略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毫不犹豫地拆穿他，“您不知道，祖父那晚上去偷了壶酒，喝醉了就开始满屋子找腿。别说，哪怕祖父年纪大了也没了腿，但是还真没几个人打得过他。”
老将军气得一把拔出盆里的绿植朝他扔过去。
贺无恙灵活地躲开：“嘿嘿，小赵大夫都说了，让您好好修身养性，你看看，怎么又生气了？”
“小兔崽子，你过来！”
“偏不，您过来啊！”
郑珣含笑看着爷孙两人斗嘴耍宝。
老将军的身体看起来确实硬朗。
知道自己失去双腿的时候，他强撑着从容和平静。
可那种平静，一戳即破。
但现在，他说起失去的双腿，就像是说起自己拥有的双手，语气平常，甚至还能打趣。
这离不开贺无恙的陪伴。
贺老将军嫌弃他被泥巴糊住了脑子，却不知他依旧是从前那个八面玲珑的贺无恙。
他如今所表现出来的笨拙，都是彩衣娱亲。
待到他们闹腾结束，郑珣才道：“您可想好了何时回京？”
“就这几日吧。”
两国开战在即，时局只会越来越混乱。
哪怕是为了无虞安心，贺老将军也该尽快动身离开。
就是不知道，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辽州，他是否还能习惯京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