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凹飘到半空，白色灵体在精神世界的微光中泛起涟漪。
她伸出透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下方：
“看脚下。”
江团子低头看去，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是毛绒质地，触感就像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熊。而相邻区域的地面却变成了精密咬合的齿轮世界，金属光泽的齿盘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还有如同芯片线路的土地，更远处，某块地面如同儿童简笔画般格外醒目，上面用蜡笔线条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
“这…”
凹凹指着那些材质迥异的“补丁”，声音里带着学者般的严谨：
“这片大地之所以是这样，各色材质不一。原理其实很简单，因为每片土地都来自不同的精神世界，只是这些精神世界，被某一种无比巨大、不可抵抗的力量，硬是把它们糅合在了一起。
就像把不同画风的拼图强行塞进同一个画框。”
江团子注意到，在齿轮与毛绒的交界处，竟生长着细密的金色丝线，如同手术缝合的痕迹，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牢牢固定。
“哪怕不同生命、不同画风的精神世界，都能被这种力强行组合在一起，还非常稳定。
这种结合完美得就像他们本该如此，我游历过三千精神世界，从未见过这样的……
神迹？”
幽灵少女突然飘到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
“而你说的另一个你，其实他一直在我们头顶呢，我一进来就看见了他。
但是，世界上不存在两个自己，虽然对方长得和你一样，但是他并不是你，除去外表，你们两人有很多处的气息并不相同，你们内在的气息只有37.2%的相似度。”
“啊，就在我们头顶？”
江团子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慌张的朝头顶看去，但只看到了一大堆浮动的生物，并没有发现那记忆中的自己。
凹凹冰凉的手捂住他的眼睛，江团子感到一股清凉的力量涌入眼眶。
再睁眼时，他的突然拥有了透视的能力，凹凹手指向远方的一角：
“看哪里。”
有了指引。
视线不断推进，在无数悬浮的发光球体之间，在那些巨鲸般游弋的黑影之后，在世界的最高处，一个与他容貌完全相同的身影正垂首俯瞰。
凹凹的灵体泛起安抚的蓝光：“别怕，没有危险的，这是你的精神世界，他们不能主动伤害你。”
“这样，那就好。”
江团子总觉得最高处那个的那个自己，对自己投来了一个微笑。
凹凹告诉他无需在意后，停在原地。
她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时不时自顾自地点点脑袋，像是在翻阅一本无形的典籍。
她忽然停下，简笔画般的眼睛微微睁大：“嗯嗯，原来如此……我大概理解你的处境了，不过，我好像还知道了一个秘密！”
江团子皱眉：“什么啊？”
她从天上降落，落到脚下毛绒质地的区域上，脚尖轻点：“你精神世界里的这些‘土地’，按理说，它们的真正名字，应该叫神国。\"
“神国？”
凹凹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灵体表面浮现出文字。
“没错，神国终焉之战后，所有人都以为太阳王彻底摧毁了所有神的神国，包括我。但现在看来，它们只是被封印了，或者说，是被某种从未见过的方式‘保存’了下来，存于这个世上。
至于这些神国为什么会和你的精神世界相连接，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我暂时还不能肯定是怎么回事，但是咱们这也是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了。”
江团子看着周遭的一切，问出了疑惑：“那这些精神体……”
凹凹飘到他面前，透明的面孔几乎贴到他鼻尖：
“应该是当年那场大战的亡魂。而你本身，可能就是这些精神体的集体意识。”
她突然退后，灵体旋转一圈，像是在跳舞：“但现在，这些精神体由于不断汇聚、完善，开始觉醒自我意识了！就像一锅煮沸的汤，里面的食材突然都想当主菜！”
“所以我才会精神紊乱？”江团子恍然大悟。
凹凹打了个响指，周遭出现彩条：
“bingo！不过别担心，这种情况我见过……呃，大概三百年前？总之有很多解决办法！”
江团子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吗。”
……
……
月之大陆。
当伊露娅再次睁眼时，他们已经站在一片高处的岩石上，远处还能看到夜莺国士兵火把的微光。
但已经追不上来了。
“谢谢。”
伊露娅挣开青年的手，警惕地后退一步，她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厌恶：
“你是谁？又为什么要救我？”
青年肩上的小蛇又恢复了迷你尺寸，正懒洋洋地吐着信子，五彩鹦鹉在肩头跳来跳去，为其解惑：
“嘎嘎！是风弈安。”
风弈安耸耸肩，点头承认：“是的，我叫风弈安，至于为什么救你…看到一个漂亮姑娘被一群粗鲁的男人围着，正常人都会帮忙吧？”
伊露娅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并不会，因为围着我的人，来自夜莺国和风语国，是如今月之大陆最强大的两个国家，没有人想招惹他们，会为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国家引来灾难。”
风弈安自认为帅气的打了个响指：“我不怕这些。”
“你不是月之大陆的人。”伊露娅的语气非常笃定。
“额，没错，已经…嗯，大概才来了三年？但是以前都是生活在犄角旮旯里，直到最近才开始活跃。”
伊露娅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的月光宝石额饰。
这个陌生人救了她，她很感激，但仅限如此了。她与特劳里斯儿时之所以相识，也正是因为特劳里斯在森立里救了自己，她忽然想起曾经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耶利米书第十七章第九节。
看着不再言语的少女，风弈安突然问道。
“你有地方去吗？”
伊露娅沉默了片刻，粉拳紧握。满月国已经陷落，父亲死了，藤花国灭亡了…她现在，好像确实无处可去。
风弈安的声音变得亲和：“我在云脉深处建了个小镇，叫和平乡，那里收留了很多像你这样的战争难民。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暂时住那里。”
“你要先回答我，为什么帮我？”伊露娅直视着他的眼睛。
风弈安挠了挠头：“这个嘛…可能是因为我讨厌战争？看到好好的世界被打得千疮百孔，总觉得不舒服。”
伊露娅最终点了点头。
至少现在，她想试着再相信一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