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2年5月15日,天启二年四月初六。
绥芬河从西北方流来,到双城卫附近却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流向西南注入阿穆尔湾,并有一条支流向东方蜿蜒流去。
双城卫的两个城堡就在分流点附近,那条支流的南北两岸。
这意味着永明军只能先攻占南岸的城堡,再渡河攻占北岸的城堡。
永明军从河口登陆,沿河东岸溯流而上,终于在这一天看到了双城卫的南堡。
晨雾刚刚散去,永明军的炮阵已在离双城卫南堡一里开外的河谷展开。
六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那座历尽沧桑的夯土城堡。
林福站在炮兵阵地中央,眯眼望着远处的城墙。
他身上的鳞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蓝光,手中的云头腰刀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装填!”
林福一声令下,炮手们迅速行动起来。
两门6磅野战炮和两门12磅野战炮装上了实心铁弹,炮口微微扬起,对准城墙。
两门12磅臼炮则装上了爆炸弹,炮手们细心地调整着射击角度。
“放!”
林福一声令下,几秒后河谷中突然炮声如雷,大地震颤。
两门12磅野战炮率先发出怒吼。
炮口喷出的火光刺破晨雾,沉重的铁弹呼啸着飞向南堡城墙。
一发炮弹重重砸在一段女墙中部,半米厚的夯土墙像豆腐般爆开,扬起漫天尘土。
躲在后面的五六个守军也被余势未消的炮弹打的四分五裂。
另一发打在了厚实夯土城墙上面,只是砸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弹坑。
与此同时,一发爆炸弹在城楼上方凌空爆炸。
破片如雨点般四散飞溅,覆盖了方圆十丈的范围。
五六个弓箭手当场被撕成碎片,残肢断臂飞上天空。
一个侥幸未死的守军捂着被铁片削去半边的脸,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最终从破损的女墙缺口栽了下去。
另一发爆炸弹更致命,直接落在挤满守军的城垛后方。
“轰!”
巨响中,一团火球腾空而起。
爆炸的冲击波将七八个人掀飞出去,其中一个甚至被抛过了城墙,重重摔在城外。
破碎的铁片和木屑横扫四周,二十步内无人生还。
浓烟散去后,那段城墙上只剩下一片狼藉。
破碎的肢体挂在残存的木桩上,一个没了下半身的守军还在血泊中蠕动,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地面。
这两颗爆炸是12磅臼炮发射的,在杀伤守军方面比12磅野战炮有效的多。
“继续射击!”林福冷声下令,“野战炮给老子瞄准女墙射!”
他知道厚实的夯土城墙短时间内是很难被轰塌的,只有轰击女墙杀伤躲在后面守军。
炮手们快速清膛、装填。
又一发12磅实心弹飞出,这次直接打穿了城楼的一角。
木制的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整个城楼开始倾斜,最终带着巨响砸进城内,激起一片惊慌的喊叫。
“轰!”
两门12磅臼炮高昂着粗短的炮管,炮身猛地后坐,爆炸弹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带着刺耳的尖啸飞向城头。
守军惊恐地抬头,看着两个黑点越来越大,直到轰的一声爆炸,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南堡的城墙已经千疮百孔,城头的守军也已寥寥无几,在爆炸弹下死伤惨重,却迟迟不见城内竖起降旗。
“轰!”
正当雷耶斯盘算着是否要派步兵攻城时,一枚实心弹突然鬼使神差地击中了城门。
木制的城门在炮弹的冲击下轰然碎裂,露出黑洞洞的城门洞。
“哈哈哈哈。”
一阵沉默后,李国助突然大笑起来,
“早该猜到他们没有封死城门,否则早就打下这座城堡了,何至于炮轰一个时辰。”
雷耶斯举起鎏金手枪,准备下令冲锋。
“报——!”
一骑探马自南面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侦骑脸色苍白,
“南边十里,有两千建奴铁骑杀来!”
“大约半个时辰可到!”
他本是辽镇明军中的夜不收,兵败后溃逃到朝鲜避难,
去年随运输船队来到南海边地,政府募兵之时又参了军。
尽管拿着五两银子的月饷,又装备着线膛卡宾枪,却还是消除不了对建奴的恐惧。
像他这样的辽东溃兵占了这支军队的一半,也不知能否冷静面对两千建奴铁骑。
“怎么办,要进城御敌吗?”
李国助有点慌了,直到现在他都没亲身经历过一次建奴攻城,就更别提野战遭遇了。
“万万不可!”
范迪门连忙斩钉截铁地道,
“城中情况不明,可能还有残余守军,杀完他们以后,我们未必还有时间设防。”
“粮草辎重也来不及搬到城里,进城就是死路一条。”
“怕他个鸟!建奴也是人,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野战无敌!”
林福无所畏惧地道。
“没错,我们必须跟他们野战!”
雷耶斯的蓝眼睛骤然一冷,铿锵有力地下令道,
“步兵、炮兵列横阵待敌!骑兵分列两翼!”
李国助这时已经冷静下来,环顾四周,见西边是绥芬河主干,东边有低矮丘陵,突然计上心头。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让所有骑兵和猎兵到东边山坡上的密林中埋伏!”
雷耶斯、范迪门、林福几乎同时看向东边,然后回头对李国助报以会心的微笑。
“少东家果然足智多谋!”范迪门由衷地赞道。
“少东家、范迪门,你们带骑兵和猎兵去山坡设伏,我与林福在此迎敌。”
雷耶斯立即下令道。
“遵命!”李国助立即拔转马头,朗声道,“重骑兵和龙骑兵跟我来!”
“猎兵和侦骑随我来!”范迪门也拔转马头,朗声叫道。
当骑兵和猎兵向东边的山坡上奔去时,河滩上的步兵和炮兵开始调转方向,列阵待敌。
炮兵们手忙脚乱地调整炮位,将还冒着青烟的炮口指向了南边。
那枚误打误撞轰开城门的12磅炮弹,此刻正深深嵌在城门后的地面上,弹体还散发着余热。
它周围的地面呈放射状龟裂,仿佛一朵死亡的铁花。
而在城墙缺口处,一段残破的城垛上,还挂着一截断臂。
手指上的骨戒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仿佛在诉说着这场炮击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