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凑过去一看,牡丹籽的土坑里冒出个绿芽,嫩得能掐出水,顶着层薄土,像个刚睡醒的小娃娃。“冒芽了!冒芽了!”丫丫拍手跳起来,差点踩翻水壶。
张先生的闺女赶紧蹲下来,手指头在芽尖旁比划:“它好小啊,跟我的小拇指盖一样。”
李叔笑得烟袋锅都歪了:“这就叫好事多磨,昨天那场雨正好给它浇醒了。”他往芽旁边培了点土,“别碰它,让它慢慢长。”
王建军回来时,手里攥着根细麻绳,是量缝纫机尺寸用的。“俺看到那缝纫机了!”他一脸兴奋,“木头踏板都磨亮了,上面还刻着个‘福’字,跟兰姑娘的锁头一个样!”他蹲在牡丹芽旁,小心翼翼地用刻刀在石头上划了个小圈,“俺先给它留个位置,等长高点再刻。”
林凡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花房像个会长大的故事。昨天的木匣子,今天的牡丹芽,明天的缝纫机,还有王建军刻不完的石头,都在往里面添砖加瓦,盖成了个热热闹闹的家。
夕阳西下时,王建军的粥碗石雕刻得差不多了。粗瓷碗的豁口处刻得格外真,像刚被王婶的锅沿磕了下。他把石雕摆在玻璃柜旁,正好对着兰姑娘的木匣子,仿佛当年缝嫁妆的线,顺着粥香飘到了现在。
花房的玻璃上,晓梅贴的照片被夕阳照得发亮。照片里的人笑着,石头上的人也笑着,连那只缺角的银镯子,都在光里闪着暖烘烘的光。
王建军摸了摸新刻的粥碗,突然说:“俺明天想刻只麻雀,就刻窗台上那只,总来偷小米的。”
没人接话,只有风穿过花房的玻璃,带着老槐树的叶响,像在说:刻吧,刻吧,日子还长着呢,慢慢刻。
林凡看着那株刚冒头的牡丹芽,又看了看王建军手里的刻刀,突然觉得这花房里的一切都在长——牡丹在长,桃树在长,石头上的日子在长,连空气里的粥香、石粉味、木头味,都在慢慢长,长成了谁也拆不散的模样。
林凡蹲在玻璃柜前,指尖在兰姑娘的木匣子上轻轻划着。
红绸子上的兰花绣线磨得快看不见了,他却能想象出当年绣娘拈针的模样——大概跟王婶包包子时捏褶子一样,手指头带着股巧劲,一针一线都藏着心思。
“凡哥,发啥呆呢?”吴涛举着手机凑过来,镜头怼得太近,差点碰到玻璃,“刚有粉丝问,那台缝纫机啥时候能摆进来?人家特意打赏了个火箭,说想看你修老物件的样子。”
林凡回过神,摸了摸鼻尖:“下午就去拉,张师傅说那机器缺个皮带,得先去五金店找找。”他起身时膝盖“咔”响了一声,最近总这样,大概是蹲久了。
晓梅正在给牡丹芽拍照,闻言回头:“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拍点修缝纫机的素材,粉丝说爱看你拆零件的样子,说比修手机的还专注。”
“拉倒吧,”林凡笑着摆手,“上次修收音机,差点把电容焊反了,还是李叔瞅出来的。”他往工具包里塞了把螺丝刀,是把老货,木柄被磨得发亮,“这玩意儿得细心,急不得。”
去拉缝纫机的路上,三轮车碾过巷口的石板路,“咯噔咯噔”响。林凡踩着脚蹬子,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事——花房的玻璃顶有块缝,下雨天总渗水,得找师傅来补;王建军的石雕越堆越多,得搭个新架子;还有粉丝寄来的那箱老唱片,得找台唱片机才能听。
“想啥呢?脸都皱成包子褶了。”晓梅举着相机拍他的侧脸,“刚才在花房,你就盯着木匣子出神,是不是有啥心事?”
林凡脚下慢了半拍:“没啥,就是觉得……咱这修补站,越来越像个家了。”他拐过街角,指着前面的老院子,“张师傅说缝纫机就在这儿,以前是家裁缝铺。”
院子里堆着些旧木料,缝纫机就摆在葡萄架下,铁铸的机身锈得发褐,踏板上的木头倒还结实,刻着的“福”字被磨得只剩个轮廓。张师傅蹲在旁边抽烟:“这机器啊,当年给巷子里七个姑娘做过嫁衣,包括兰姑娘那件旗袍,就是它扎的边。”
林凡蹲下来试了试踏板,“吱呀”一声卡住了。他往齿轮里倒了点机油,用螺丝刀慢慢撬:“问题不大,就是锈住了,洗洗零件就能转。”他拆底线轴的时候,发现里面卡着截红线,大概是当年缝嫁衣时剩下的。
晓梅举着相机拍细节,突然“呀”了一声:“你看这机身内侧,有字!”
果然,铁皮上用铁钉刻着行小字:“1973年,给秀兰做嫁衣,针脚要密。”秀兰是兰姑娘的小名,李叔提过。
林凡的手指抚过刻痕,突然觉得这机器跟活的似的,那些扎过的线、穿过的布,都藏在齿轮里呢。“得把这字露出来,”他说,“以后摆在花房,让大伙都能瞅见。”
拉着缝纫机回花房时,天阴了下来。林凡刚把机器卸下来,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玻璃顶上,那道裂缝果然开始渗水,滴在王建军的石雕上。
“坏了!”他赶紧找了块塑料布盖上,“晓梅,去拿梯子,我先把缝堵上。”
梯子是张老板茶馆的旧竹梯,踩上去“咯吱”响。林凡站在最高处,往裂缝里填玻璃胶,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滴在眼镜片上,模糊一片。
“小心点!”王建军在下头扶着梯子,手心里全是汗,“不行就下来,等雨停了再说!”
“没事,快好了。”林凡抹了把脸,胶枪往缝里一挤,白色的胶体顺着裂缝往下流,“你看,这就……”话没说完,梯子突然晃了下,他手一松,胶枪掉了下去,砸在石雕旁边的木板上。
“凡哥!”晓梅吓得脸都白了。
林凡赶紧抓住梯框,心脏“砰砰”跳。等站稳了才发现,裤腿被钉子勾破了个洞,渗出血来。“没事没事,”他笑着往下爬,“老毛病了,上次搬算盘,也被钉子划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