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早已将整座城市覆盖成无垠的纯白世界。
放眼望去，曾经熟悉的街道、院落、矮墙，全都被厚厚的积雪吞没。
叶敏家的屋顶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四个特意清理出的天窗透着微光——即便如此，每天清理积雪后形成的雪坑，也深达三米。
整座城市，唯有中轴线上的几栋高楼仍旧屹立，成为城市的地标，其余地方早已化作一片可以自由驰骋的雪原。
徐向明带着两个孩子穿戴整齐，三副滑雪板在雪地上划出流畅的弧线。
他的滑雪技术虽不算顶尖，但凭借异能者出色的平衡感和身体素质，在和平年代拿个奥运冠军也不在话下。
此刻他正耐心地指导着两个孩子：
“重心前倾，膝盖放松，对，就这样——”
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时断时续，“放心大胆地滑，摔倒了再爬起来就是了，学滑雪哪有不摔的！”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展傲一个没控制好方向，直直栽进了某户人家清理出的天窗雪坑里。
温帆急得脸都白了，拐了个弯就要过去。
却没想到，展傲从雪堆里探出头来，抹了把脸上的雪沫，不但不恼，反而咯咯笑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出雪坑，继续向前滑去。
三人在雪地上留下蜿蜒的轨迹，一路滑出城外，最终在一处高坡上停下。
从这里回望，整座城市仿佛沉睡在厚厚的雪被之下，唯有几栋高楼的顶端如同岛屿般散落在白色海洋中。
展傲兴奋地一头扎进松软的雪地里，手套攥成拳头，轻轻捶打着雪面，快活地打了个滚。
温帆则安静地走到他身边，从空间荷包里取出三张月亮椅，动作轻巧地摆放好。
“小帆真细心。”徐向明接过椅子，忍不住称赞。
温帆腼腆地笑了笑，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在雪地里打滚的展傲。
展傲在雪地里疯够了，这才爬起来坐上椅子，手托着下巴，眺望着远处依稀可辨的政府大楼。
他的目光在雪白的世界里搜寻着，试图找到自己家的位置。
忽然，他转过头，好奇地看向徐向明：“师爹，您和师父以前这样滑过雪吗？您和师父是怎么认识的啊？”
徐向明被问得一怔，随即失笑。
他望着两个小家伙期待的眼神，有点哭笑不得，但他一向宠孩子，心情很好地开始讲述起那段对他来说如同奇迹般的相遇。
“我和你师父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但是在成年之前并不认识，在福利院的两个区域。直到今年春天，通过相亲认识的。”
说起和叶敏的相识、相爱，还有这一年来经历的种种，直接把他整个人生都颠覆了。在福利院上一场雪的时候，他连件保暖的棉衣都没有，只能每天不停地打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长时间地待在火炉边。
就这样，双手双脚还有耳朵都长了冻疮。因为异能者的自愈能力很强，所以，头一天长，第二天就能好，然后长出新的冻疮。
从有记忆开始，一直如此，但这个冬天，他的手光滑如脂，即使不戴手套，也能抵御寒气侵蚀，毕竟他是六阶异能者，在这个世道，算得上高手行列了。
只一年，不，其实只有十个月而已。
“相亲？”两个小家伙不敢相信地拔高声音。
徐向明哈哈大笑。
温帆抿着唇。
他知道相亲的，前几天来的白紫薇阿姨就在相亲，像挑萝卜白菜似的挑男生，然后被别人像挑萝卜白菜一样挑选。
他无法想象，自家师父师爹也曾这样挑选和被挑选过。
在他心里，她的师父美若天仙，该万人追捧，走到哪里都是万人空巷才对。
徐向明连忙解释，“对，不过我们俩没有参加集体相亲会，我们在相亲会之前，就偶尔认识了，彼此一见钟情，然后直接结婚了。”
展傲小鬼灵精的，知道恋爱和结婚是怎么个事情，“你都没有买花送师父吗？”
徐向明摸了摸鼻子。
温帆：“巧克力呢，蛋糕呢，烛光晚餐呢？”
徐向掩面，“我们那个时候条件有限，没有花，也没有巧克力，烛光晚餐这种东西，也只有程贤搞得出来了，你师父不爱吃那个。”
他放下手，目光望着家的方向，眼神比水还要柔软，充满眷恋，“我们从江中过来的时候，去过基地，第一次接触手环、电脑，像土包子，逛了很久，啥也买不起，最后买了一个大大的特价面包，坐在广场的椅子上，分着吃了。”
两孩子听得十分入神。
他们没去过大兴以外的地方，但是通过全息云旅游过，玩得最多的就是江中基地，就连福利院也“游玩”了多次。
因为那里是师父的来处。
但虚拟世界里，一切都美化过了，他们也在福利院待过，自然知道即使江中那边比大兴条件好，也不会好太多。
师父小时候肯定受过不少苦，听说被霸凌过，虽然那些人已经死了，可他们还是好生气！
徐向明还在回忆，“那个面包的味道到现在我都记得，干巴得很，非常噎人。辐射值还高，为了让你师父少吃一口，我使劲地吃，路过的阿姨以为我跟你师父抢吃的，拿白眼儿看我，哈哈哈——”
展傲也笑起来，小声说：“师爹，我刚刚从子峰叔那里学也一个引魂咒，可以召唤、捕捉亡灵，什么时候你带我去江中，我要把那几个霸凌过师父的人的魂拘来打！”
徐向明：“……”
当初霸凌敏敏的几个室友，谌莉莉失踪，但他猜测，对方应该是早就死在敏敏手里了。
至于郑娜还有另外两个，都是他解决的，都这么久了，魂儿早就散了吧。
“她们早就死了，哪里还有魂儿，有的话，还用你们说，我都解决了。还有，小朋友不要想这些。”
打定主意以后和敏敏说外面的事尽量避着孩子，他们懂太多了，“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和修炼，不要分心。”
展傲无聊地搓着一团雪，“学习那么简单，看几眼就会啦，修炼急不得，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呢。”
徐向明想到他们的天赋，都有点酸了。
这两个家伙，真是走运，有天才的资质，运气也这么好，小小年纪就被敏敏收了做徒弟，啥也不用担心，就像小老鼠直接掉进粮仓里。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三把月亮椅在雪坡上排开，三种不同颜色的滑雪服，远远望去，如同雪地中绽放的三朵小花。
徐向明继续讲完那段往事，包括在车上认识老孟和庄彤。
展傲听他说完买烤鸭舍不得吃，咯咯笑个不停，他觉得外面的烤鸭不好吃，远没有师父烤的好吃，竟然那么贵。
温帆却抿着唇，眼神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思——师父以前太苦了，他一定要好好修炼，以后去深山打猎，好好孝敬师父。
“走，带你们去更远的地方！”徐向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等你们把多余的体力都消耗完了，就知道什么叫谦虚了！”
“好——”
收起月亮椅，三人再次踏上滑雪板，向着城外更广阔的雪原滑去。
身影渐渐变小，最终化作雪白天地间的三个黑点，唯有欢声笑语还隐隐回荡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