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弟弟的哭声。
这句话，像陡然劈下来的一道惊雷，震得顾子尤耳边“嗡嗡”的响。
有什么，不停在她脑海里闪，各种画面交叠掠过……
她拿着小天使娃娃告诉俞逸宸，“我们有宝宝了，我和你的宝宝。”
她吐的昏天黑地，强撑着告诉俞逸宸，“我没之前那么难受。”
她在儿童乐园的图纸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圈儿。
她被推进手术室，痛的死去活来。
还有……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妈妈，弟弟哭了。”
小辰星像怕她没听清似的，又认真开口。
顾子尤看着小辰星，心里像被钢刀来回穿刺一样痛。
她知道。
她知道是谁在哭。
“妈妈，爸爸在叫你。”
小辰星又说道。
“……”顾子尤死死咬住唇。
她听见了。
骂她的，求她的，每一句她都听见了。
这些话，像魔咒。
生生撕扯着她。
小辰星悄悄攥住小手，认真看向她，“妈妈，你该回去了。”
“……”顾子尤张张嘴，想说什么，泪水已经先流满了面颊。
她知道。
可她舍不得。
舍不得她的小辰星。
小辰星走到她面前，用小手擦去她的泪水，“妈妈，我已经死了。”
外婆告诉他，死掉的人，能活在亲人的回忆里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不能贪心的。
“……”顾子尤心头又是骤然一痛，一滴滴苦涩的泪水滚滚而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原来，当她的孩子一遍遍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会是这么痛，这么痛。
远比他任性的让她留下，让她做他一个人的妈妈……
更让她心痛。
她的辰星……
在用这样直白的方式，斩断她的留恋，撕裂她的纠结。
“妈妈，我会和外婆一起，在天上默默守护你和弟弟，还有爸爸。”
小辰星双手捧着她的脸，眼神清澈的像湛蓝的湖水。
他没有像妈妈预想的那样，有一双和爸爸一样深邃的眼睛。
而是像妈妈。
他喜欢像妈妈。
他的妈妈是天底下最温柔、最漂亮的妈妈。
顾子尤早已心痛的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她的辰星……
是个好乖好乖的孩子。
她努力控制着喉咙，声音却依旧颤抖的厉害，
“你……不恨妈妈？”
是她，没保护好他。
也是她，无法留下来陪他。
“当然不。”
小辰星用力摇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因为我也曾是妈妈最爱的孩子啊。”
顾子尤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抱住他，哭的难以自抑。
“辰星，你永远是妈妈最爱的孩子。”
小辰星笑了，搂住她的脖子，“妈妈，你不要忘了小辰星呦。”
“不会，不会。”
顾子尤死命的摇头，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露出和他一样的笑容。
“妈妈，我想知道睡在妈妈怀里是什么感觉。”
“好。”
顾子尤哽咽着，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哼唱着走调的歌，哄他入睡。
小辰星很快睡了，小脸儿上全是甜蜜和满足。
顾子尤流着泪，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顾妈妈走过来，抱过小辰星，轻声道，“没有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顾子尤死死咬住唇，不敢再看小辰星和妈妈一眼，泪流满面的循着某些声音走去。
小辰星闭着眼，无声的落下泪。
妈妈，再见。
————
等候室里，庄念仪与儿子久久对视。
俞逸宸面色阴郁，神情愤怒，眼底嗜血般猩红。
再让他听见他的哭声。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他！
庄念仪在他眼底读出了些什么，讶异之余也不敢再揣测真假，连忙抱着孩子去了护理室。
房间里，恢复一室的安静。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连气息都屏着，生怕呼吸的声音大了，会听不清手术室里传出的微弱声响。
俞逸宸似最最虔诚的教徒，深深叩拜。
他一次次弯下脊背，头磕在不知多少人踩过的地上。
最后，他额头死死抵住地面，泪水一颗颗砸落。
他好痛。
浑身都好痛。
心像被无数把钢刀细密的切开，剁碎，生生挤干血液。
他痛不欲生。
刘悯之见他这副样子，几次险些落下泪来。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俞逸宸现在心情。
像站在悬崖边，你不知风会从哪个方向来，会吹落什么。
你怕的，只要稍闻风声，心便已无数次跌落崖底。
怕是男人的这一生，再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煎熬。
刘悯之很想说句能安人心的话。
却怕苍白。
————
顾子尤的眼泪太多，迷了来时的路。
周围迷雾重重，耳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抱住颤抖的自己，在迷雾中无措的呢喃，“俞逸宸……”
等候室里，俞逸宸蓦得浑身一震。
他不会听错。
一定没有听错。
他飞快的扑到门上，一声声大喊，“顾子尤，顾子尤……”
顾子尤眼前瞬时照进一束光，引出一条金灿灿的路……
床很舒适，被褥蓬松柔软，让人感觉好似置身在上。
一呼一吸间，满满的花香便充盈心肺。
是她最喜欢的向日葵。
顾子尤微微一笑，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俞逸宸憔悴的面容。
他的头发乱糟糟，领带松松垮垮，眼底布满红血丝，却依旧深邃凌厉。
像被熬了几晚的鹰。
明明很累了，却强撑着精神。
顾子尤蹙眉，声音有点沙哑，“俞逸宸……”
“……”俞逸宸张张嘴，却没能说出话，如释重负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不可抑制的滑落。
她醒了。
终于安然无恙的醒了。
他的泪，让顾子尤心口狠狠一疼。
他是王一样的男人，骄傲到万物都该在他脚下的男人。
眼泪不属于他。
她不愿见他流泪。
和他一样。
什么原因都不行。
“俞逸宸……”
顾子尤哽咽着轻唤，挣扎着想起身去拉他。
俞逸宸连忙跪着躺到床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别动。”
顾子尤伸出手，抚去他脸上的泪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俞逸宸，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俞逸宸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哑着声音问，
“你梦到了什么？”
顾子尤眸光微微一闪，看着他说道，“梦里我迷了路，听见你一声声喊我。”
俞逸宸轻轻抚上她的头发，眼眸温柔，
“这几天，我在心里喊了你千千万万遍。”
“俞逸宸，无论我身处何时何地，只要你叫我，我就会放下一切奔向你。”
她就那样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如湛蓝的湖水般幽深澄净。
俞逸宸蓦得吻上她，泪水一颗颗砸在她脸上。
顾子尤，如果你不回来。
哪怕是地狱，我也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