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凯西探员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解剖刀,剖开艾伦维克试图构筑的所有防御。
他指着散落一地的稿纸,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冰冷的陈述:
[艾伦维克,我的名字出现了,你的书出现了,你也出现了,我都读过。]
这句话不是寒暄,而是指控。
艾伦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凯西没有给他机会。
他向前一步,压迫感更强了。
[你的书中有我生活的回响。]
凯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侵犯的愤怒。
[那些细节……里面那些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细节,让我觉得,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监视着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他审视着艾伦那张苍白,且写满疲惫和惊惶的脸,抛出了一个更直接的问题:
[艾伦维克到底怎么了?失踪,死亡……外面有无数个版本,这是未解的谜团。]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
[没想到你还活着,以这种方式,躲在这里,继续写着这些东西。]
闻听凯西的话,艾伦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手指深深插入发间,喃喃自语道:
[啊,我的头好痛……]
这痛苦并非全然伪装,那些被强行压制的记忆,黑暗之地的低语,如同无数根钢针在他颅内搅动。
当然,凯西没有在意他的表演,他认为这不过是作家惯用转移注意力的戏剧性姿态。
他仍在自顾自地说着,语气愈发尖锐,如同在法庭上陈述最终证据。
[维克,我觉得你喜欢利用别人。]
凯西一字一顿地说。
[你把身边的人,甚至可能只是听说过的人,把他们置于险地,塞进你的故事里面,你把他们变成你恐怖小说的角色,让他们经历你笔下的噩梦。]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艾伦。
[每当有人受伤,甚至死亡,你是不是就把这当作下一个人复仇的素材?用真实的痛苦来浇灌你虚构的叙事?这就是你维持灵感的方式吗,作家先生?]
艾伦放下了捂住头的手,脸上挤出一个苦涩而扭曲的笑容,试图用言语重新夺回一丝控制权:
[看来你不是我的粉丝啊,凯西探员。]
[这里可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凯西厉声打断他,目光扫过这个充斥着怪异氛围的环境。
[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创作素材,我的生活,我的经历,不是为你提供灵感的矿藏。]
艾伦缓缓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窗边,试图避开凯西那过于具有穿透力的目光。
他望着窗外浓得几乎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能从那里找到解释的词汇。
他解释道,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急切:
[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
[我不能凭空创作故事,即使在……即使在那个被称为黑暗之地的地方,那里的规则也几乎不适用,但让小说成真也非常复杂,我不是上帝,不能言出法随。]
他转过身,眼中充满了混乱:
[我看到了……我看到正在发生的事,模糊的片段,我看到将要发生的事,如同未来的回声,我还看到梦,我自己的,别人的,甚至是……那些黑暗的梦,它们混杂在一起,向我涌来。]
[我试着把它们写到故事里。]
艾伦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我以为我能理解,能控制,能找到一个叙事逻辑来解释这一切,从而终结它,我知道即使我们做了大量的计划,现在情况也很危险,非常危险。]
他挥舞着手强调着,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一度觉得我要停止写作,我要放弃了。但这由不得我,有一份原稿,或者是我潜意识里写了它,或者它自己生成,也许我忘记了要停止写作。]
[黑暗之地让人遗忘很多事情,重要的,不重要的,包括自己的决心,我只是想挽救这一切,凯西!创作一个能了解一切、解释一切、最终平息一切的故事!]
就在艾伦情绪激动地试图辩解时,窗户突然破碎。
[闭嘴,蹲下!]
凯西的吼声如同惊雷,他的探员本能让他比艾伦更早零点几秒捕捉到了窗外那不安分的动静。
他猛地扑向艾伦,试图将他按倒。
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内倾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手枪和霰弹枪的射击声。
无数子弹从外面倾泻而来,打得房间内书本爆裂,木屑纷飞,墙壁上瞬间布满弹孔,台灯也跟着熄灭,只有窗外零星的光线和枪口焰照亮室内狼藉的景象。
凯西当机立断,让艾伦蹲在厚重的书桌后面,自己则迅速拔出手枪,弓着身子,举枪对准了窗外子弹射来的方向。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握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我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他朝着窗外怒吼,声音几乎要压过枪声。
[你们这是在袭击联邦探员!这是重罪!]
短暂的停火。
窗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粗犷沙哑却充满蔑视的声音:
[我们只要那个作家!把他交出来,我们不会伤害其他人的!]
从凯西小心翼翼探出的视角能看到,窗外院子里,影影绰绰地来了好几个戴着鹿头面具的身影。
拜树教信徒。
他们手中的武器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光。
[滚!]
凯西给出的答案只有一个字,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房间已经成了囚笼,视野受限,无处可躲。
凯西左右张望了一下,他知道不能在房间里坐以待毙,他的目光锁定在房间门上,走廊或许能提供更多的移动空间和掩体,虽然同样危险,但比困守在此要好。
于是他果断来到了门口,背靠着门边的墙壁,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房间门踹了开来。
[你要做什么!]
艾伦有些惊慌失措地喊道,他无法理解凯西为什么要打开门,外面可能有着更多的敌人。
[外面全是他们的人!]
然而,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冰冷寒意突然如同潮水般涌过艾伦全身。
他眼前忽然闪过了很多幻象,扭曲的光影,尖叫的面孔,破碎的场景。
其中最清晰的,就是一张脸。
他自己的脸。
但那张脸上拥有着与他完全不同的神态,眼神疯狂而残忍,嘴角咧开,露出狰狞可怖的表情,带着一种阴险到极致的笑容。
那是被黑暗彻底侵蚀的版本,是他在手稿中描绘的,那个名为划痕先生的存在。
[划痕先生!他在这里!划痕在这里!]
艾伦立即捂着脑袋大喊道,仿佛那个幻象正在强行钻入他的意识。
他现在脑袋愈发疼痛,像要裂开一样。
[压低身子!别出声!]
凯西再次警告道,语气急促,他可不想这个作家,这个可能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人物,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尽管他厌恶艾伦可能所做的一切,但保护他,至少在搞清楚真相前保护他,是自己的职责。
[等一下!]
艾伦在剧痛和恐惧中挣扎着说道,声音颤抖。
[我需要一把枪!我不能就这样……]
[不可能。]
凯西果断拒绝了艾伦的要求,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即便现在处于危险境地,他也不能把武器交给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情绪不稳定,可能与超自然事件有深层联系,甚至可能精神失常的作家。
这太不可控了。
说着,凯西便深吸一口气,利用门外走廊一个短暂的射击间隙,猛地侧身翻滚,径直冲向了房门之外的走廊。
他必须主动出击,引开火力,或者至少找到更有利的位置。
枪声再次激烈响起,显然凯西的移动立刻吸引了敌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留在房间内的艾伦,眼前再次闪过那张属于划痕的面孔。
愈发清晰,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眼中倒映出自己的惊恐表情。
频率也愈发高,如同不断重复的恐怖剪辑,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压倒了他自身的痛苦。
他感觉到,划痕正在利用这片黑暗,利用拜树教的袭击作为掩护,慢慢接近这里。
而目标,可能不仅仅是他自己。
他用尽力气,朝着门外走廊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
[凯西!小心!他要来了!]
又是一阵剧烈到仿佛要将脑髓都甩出颅腔的天旋地转,艾伦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彻底脱离了掌控。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而粗糙的地板,鼻腔里充斥着自己呕吐物的酸腐气和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
他视线中的天花板上的纹路开始扭曲旋转,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幻,色彩剥落,只剩下灰白与暗红交织的斑驳,直至完全陷入了黑暗当中,吞噬了他所有的知觉。
他彻底昏迷了过去。
时间失去了意义。
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一种强烈的异样感瞬间包裹了他。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大变样了。
光线依旧昏暗,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度提升了十倍不止,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地附着在喉咙深处。
他的视线逐渐聚焦,触目所及,到处都是血。
墙壁上喷洒着放射状,已经发暗发黑的血迹,地板上汇聚着一滩滩粘稠的液体。
家具、散落的书稿,无一幸免。
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沾满了血液,甚至脸上都感觉湿漉粘腻。
这景象,仿佛这里发生过一场惊人的屠杀。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艾伦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他强迫自己环顾四周。
地面上躺着许多尸体,都是那些戴着鹿头面具的拜树教信徒。
艾伦心脏狂跳,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具尸体,好在其中并没有凯西的。
[发生什么事了……]
艾伦喃喃自语,试图在混乱的脑海中拼凑出缺失的记忆片段。
但他的记忆从昏迷那一刻起就是一片空白。
他的头还是很晕,伴随着阵阵钝痛,仿佛有某种沉重的东西盘踞在里面。
就在这时,凯西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是从外面的某个方向传来的,带着愤怒和警惕。
[等等!别动!你们这些恶心的家伙!]
他的吼声之后,紧跟着的是邪教徒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与之前那种狂热的进攻姿态截然不同。
[快跑!它在这里!该死的!]
[不!别过来!]
[救命——!]
声音迅速远去,伴随着杂乱逃离的脚步声。
“卧槽,什么情况?凯西这么猛的吗?!”
重获身体掌控权的纯白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一切该不会都是凯西一个人做的吧,他是战神吗???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单兵作战能力才能办到?
这家伙真的是杀疯了。
纯白无法将那个冷静到甚至有些刻板的联邦探员与眼前这堪比地狱的场景联系起来。
随后,他缓缓朝门外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泊中,发出令人不适的“啪嗒”声。
与此同时,艾伦的独白再度响起,充满了疲惫恐惧和深切的忧虑。
[我逃离了那片噩梦般的黑暗之地,但黑暗魅影,它也逃脱了。划痕,它的化身,它在这里,就在亮瀑镇,我能感觉得到它。]
[因为我脑海里的压力在越来越大,逐渐增强,它在靠近。]
[只是我有一个疑问,划痕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
[他到底想要什么?从我这里?]
[现在我需要去找到凯西,我能确定的,就只有他是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不能孤军奋斗,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也?”
纯白微微皱眉,敏锐地捕捉到了艾伦独白中的这个关键词。
艾伦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这一切并不单单只是凯西做的。
还有另一个存在,那个划痕先生也参与了这场屠杀。
但这就引出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为什么这家伙杀的都是拜树教的人?他们不该是一伙的吗?拜树教崇拜黑暗魅影,而划痕是黑暗魅影的造物或延伸。
真是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