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了。”余简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
“火星高层在系统检测中发现防火墙产生了短暂的逻辑重组震荡，数据被完整爬取而毫无报警记录，一开始他们以为是AI反叛，后来才锁定是人为。虽然没有找到原始数据包的回传路径，但最终经过逻辑算法逆向建模，他们将嫌疑目标范围缩小到了西溪郡，并锁定了，首翔和陈屑扬居住的斜马桶度假山庄。”
“他们认定，这不是一次玩笑式骇入，而是一次试探。试探如果成功，下一步就是入侵整个火星数据主权。”
方应根面色铁青，捏紧的手指已经泛白。他忍不住怒道：“就因为这个，他们居然……要杀他？”
“不仅是他。”余简音冷静地打断，“他们判断他绝不可能是单独行动，于是下令动用‘红焰小队’、‘歼火旅’等多支部队，悄然渗透西溪郡，试图将他以及与他有牵连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我靠……”方应根低声骂了一句，胸腔起伏不定，“那是我们的学生啊，他们把西溪郡当什么了？”
“是实验区。”余简音声音冰冷，“是他们眼中的小白鼠，出事了不心疼，用完了就清洗。哪怕是顶级天才，也不过是一个有用时利用、失控时抹除的工具。”
“那你告诉我……”方应根咬着牙，声音发涩，“徐兲他现在呢？人呢？他逃了吗？”
余简音看着方应根沉思的面孔，缓缓继续道：“至于徐兲……他是否还活着，目前尚无定论。但有一点，可能比‘他还活着’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她从包中取出另一份资料，语气压低了几分：“当年火星小队攻破斜马桶度假山庄那座机房时，在密室深处发现了一具枯瘦如柴、面容尚存的尸体。根据残留数据和现场初步勘查……那具尸体已经死亡超过三十年。”
“三十年？”方应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不敢置信的光芒，“怎么可能？他不是才‘出事’没几年？三十年？你是不是搞错了？”
余简音轻轻摇头，神情异常凝重：“这也是我们当时最难以接受的地方。那具尸体确实早已死去，皮肤干枯但结构完好，神经组织也未完全崩解，死亡方式判断为服毒——自杀。而根据骨骼与内脏钙化状态反推死亡时间——至少三十年。这不是猜测，是精准医学鉴定。”
方应根眉头紧锁，眼中掠过一丝寒意：“三十年前就死了，可尸体保存得完好……这种现象根本不符合常识……如果不是他，谁会死在那种地方？”
余简音叹了一口气：“后来调查确认，尸体并非徐兲。只是一个被遗弃的替死鬼罢了。身份无法追溯，指纹被篡改，连dNA数据也被抹除。”
“所以说，”她直视方应根，“徐兲从那天起，就彻底脱离了所有系统追踪。无踪无迹，仿佛整个世界被他从数据层面上‘格式化’了一次。”
方应根喃喃道：“自从凉皮鸭将他逐出八班以后，就彻底消失了……没人再见过他……也没人能再查到他的去向。”
他抬眼望着窗外哲达村清冷的晨雾，眼神罕见地流露出一点敬意：“这个人，若还活在世上，定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余简音轻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惜的是——他选了一条最危险的道路。”
“什么？”方应根问。
“你或许还不清楚吧？”余简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隐秘，“火星那边，还在搜寻他的生还线索。哪怕过去了二十多年，他们依旧没有放弃对他的‘定位追杀’。”
“你是说——”方应根眼神陡然收紧，“他们……怕他去火星闹事？”
“他们怕的，不止是他闹事。”余简音点头，笑容中带着复杂，“他们怀疑，徐兲当年不只是破了火壁3，还顺手偷走了一部分火星中央机密数据库的索引文件。那些文件……本不该在地球出现的。”
方应根脸色骤变，良久才低声道：“……这么说来，徐兲早就知道胡天硕和晓聂在暗地里干的勾当了。”
“很有可能。”余简音说完这句话，就见方应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站起身，从抽屉中取出一只老式金属打火机，“咔”的一声点燃，将桌上的那一叠机密文件连同信封，一把丢入旁边的铁制小炉中。
火焰吞噬纸张，文件在烈焰中卷曲变形，黑灰翻涌，一段段沉睡的历史被焚为尘埃。
“余女士。”他转身，看向她，语气冷静下来，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警觉，“你找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旧事吧？”
余简音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不紧不慢：“确实如此。源铭何先生，希望你能在西溪郡制造一些‘动静’。不需要你做得太过，只要能造成一定的社会震荡，他便有理由对火星傀儡政府采取更强势的反制手段。”
“……所以我是他的前线火药桶？”方应根眉头一皱，冷笑一声，“你们能查到这些消息，应该也能查到一件事——我，从来都不是源铭何的支持者。”
余简音微微点头，却不慌不忙，：“这我当然知道。但你也明白，局势变了。有些选择，并不是你能用‘个人立场’说清楚的。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站在风暴的中央了，不是吗？”
她轻声一笑，语调不重，却带着一丝锋芒：“您还记得吗？在那场全校会议上，您亲自在讲台上，对着整个西溪学院，进行了‘西溪郡动员演讲’。当时，您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谴责‘胡天硕—晓聂条约’，还说要让西溪郡‘走出自己的道路，闯出一片天地’。”
方应根神色微变，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他坐回椅子，低头叹息，像是被记忆的尘土扑了满脸：“……那个时候，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迎合学生的情绪罢了。”
“你知道，那段时间很多人不满体制，尤其是年轻人。我要是不说点激进的话，那帮学生压根不愿意听我讲话。”他自嘲地一笑，眼神空洞，“但现在回头看看……那些口号、那些誓言……真是可笑得很。”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可笑。”余简音盯着他，眼中闪烁着坚定。
“我今天来找你，并不是追责当年的那些承诺，而是想让你明白，假如你真的因为那些言论而被火星方面‘软禁’起来，我们源铭帝国，必须提前准备好对策。”
“……软禁？”方应根抬起头，语气里透出一丝警觉，“你是说，他们要对我下手？”
余简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别忘了，西溪郡太守凉皮鸭，正是前火星高层成员胡莘祥一手提拔的。他们关系极近，若是有人想要找个由头给你套个‘思想煽动’的罪名，那可太容易了。”
方应根沉默了，他看着桌上尚未烧尽的文件灰烬，手指缓慢地摩擦着茶杯，许久才开口：“那你们究竟……准备怎么帮我？如果你们只是口头上随便说说，那我宁可独自面对，也不愿白白把自己送上火线。”
余简音神情不变，缓缓开口：“我们希望您能在下一次全校大会上，发表一段更具冲击力的演讲。最好能够引导学生，挑动他们对火星当局积压已久的不满。”
“你们想让我激起学生的愤怒？”方应根眉头拧紧，声音有些低哑，“可那种言论一旦传播出去，不但可能引来火星驻地的不满，甚至可能造成无法控制的局面。你怎么确定，这样真的……有用？”
余简音轻轻一笑，语气中透出一股冷静：“古往今来，真正的战争，从未起于战场，而是从人心的分裂开始的。只要学生们意识到自己正被火星政府摆布，只要他们开始问‘为什么’，那局势就再也压不下去了。而您，只需要说那第一句话。”
方应根沉默许久，仿佛在心里来回丈量那根“第一句话”到底有多重。
最终，他站起身，抬手伸向余简音：“那我的条件呢？”
余简音没有犹豫，从随身的小皮包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密封袋，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掌心。
“这是生泉。”
方应根微微睁大眼睛，指尖轻轻拂过袋子的表面，感受到里面那种细腻如雪、却散发出微弱热度的粉末。
“我该怎么服用？”他低声问。
“用水冲服即可。”余简音说道，眼神笃定，“生泉蕴含浓郁的哲学能量，它不会让你发疯，也不会提升什么战力，但它会帮你梳理杂念、净化感官，让你在真正需要决定的时候，不再被摇摆干扰。”
方应根点点头，缓缓将袋子放入抽屉，手指依然搭在抽屉边上，久久没有移开：“……现在，我总算理解了,为什么胡天硕他们会如此渴望‘生泉’。这种东西，比权力，更能动摇人心。”
“您打算什么时候服下？”余简音问道。
“等我准备好了。”方应根语气低沉，望着窗外的暮色渐深，“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把自己想得更清楚些。”
他顿了顿，随后摆摆手：“全校大会上，我会说你们要我说的话。至于后续……我不插手，你们处理。但记住——若是有什么结果，请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
余简音起身，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好。届时我会让人提醒您。毕竟，这场棋局……已经走到了终局前的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