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老嫂子!”康麦花枯瘦的手指像铁钳般抓住大娘的胳膊,“我问你件事……”她凑近低声问道,“您家是孙子住院还是?”
老太太摇摇头,花白的发髻跟着晃动:“我家老头子住院,我带着小孙子过来照顾两天……”说着指了指病房,“早上我大儿子就来接我们回去。”
一听这话,康麦花顿时急了。她死死拽着大娘的袖子,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一个人拉扯孙子多不容易啊..”声音哽咽着,把空荡荡的衣兜翻出来给人看。最后支支吾吾说出想要人家孙子童子尿的事。
没想到老太太爽快地答应了,只是为难地表示:“孩子正睡着呢,这会儿叫醒该哭闹了,早上,等孩子早上醒了,我给你接上点。”
康麦花点头如捣蒜,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她赶紧跑去护士站,好说歹说才让护士同意继续用药,保证天亮就回家拿钱。
护士被她缠得没办法,翻着白眼勉强答应了。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康麦花刚从护士站出来后,一推开病房门,她两眼一瞪,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祖光……祖光……我的祖光呢?”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医院走廊。康麦花疯了一样冲进病房,只见吊瓶还挂在架子上晃晃悠悠,病床上却空空如也。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掀开被子。
“我的孙子呢?”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像无头苍蝇般在病房里乱转。厕所、隔壁病房、走廊……哪里都没有高祖光的影子。
护士们也被惊动了,连忙通知保安关闭所有出口。整个医院顿时乱作一团,手电筒的光束在走廊里交错扫射,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康麦花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医院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还在睡梦中的人们被这阵骚动惊醒,病房里陆续亮起灯。一个中年男人猛地从病床上弹起来,边套外套边喊:妈呀!我咋听到外面喊丢孩子?快快快,去看看咋回事!”
不到十分钟,十几个穿着病号服或披着外套的男人从各个病房冲出来。
他们有的还趿拉着拖鞋,有的头发乱得像鸡窝,但都神色紧张地加入搜寻队伍。
杂乱的脚步声在医院走廊里‘咚咚’作响,手电筒的光柱在墙壁上交错扫射。
直到公安人员赶到,高祖光依然下落不明。
天色渐亮,康麦花已经完全不成人样——花白的头发散乱如枯草,布满血丝的眼睛凸出,嘴角挂着白沫。
她像个游魂似的在走廊里跌跌撞撞地跑着,看到孩子就扑上去,吓得人家家长差点上手打人。
“哎!哎!你干嘛?”隔壁病房的老太太一手扶着自己老伴,一手慌忙推开康麦花。
她怀里的小孙子被吓得‘哇’地哭出声来。“大妹子,你醒醒!这是我家小孙子啊!”老太太把孩子的脸掰过来给康麦花看。
那张陌生的小脸让康麦花瞬间崩溃。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快速摇头,“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的祖光,他不是我的大金孙……”
话罢!又疯疯癫癫地跑开,对身后的呼唤充耳不闻。“祖光啊!祖光啊!你在哪里呢?”她嘶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你不是要吃肉吗?奶奶现在带你去吃肉……”干枯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抓着,“你快出来啊!别玩了……”
围观的病患们纷纷摇头叹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压低声音说:“老天爷啊!可千万不敢一个人带孩子看病……”她下意识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了些,心想,至少也得两个人陪着。
一个人上厕所,另外一个人还在跟前,不至于一个人离开,让孩子一个人在病房。那到时候谁进来抱走,根本就不知道,到时候上哪里去找?
旁边的人连连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但很快又有人提出疑问:“奇怪了,第一医院治安一向很好啊……”他皱着眉头环顾四周“人贩子是怎么混进来的?还在深更半夜抱走一个小孩,难道保安看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浮现出困惑的神情,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压抑的低鸣。
突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还在走廊里跌跌撞撞奔跑的康麦花。她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上,破旧的衣襟被自己抓得皱皱巴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癫狂与绝望。
“造孽啊!这回去可咋向儿子和儿媳妇交代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轻声叹息,不自觉地搂紧了怀中的婴儿。
旁边拄着拐杖的老大爷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这老太太……怕是撑不住了啊……”
几个年轻护士站在护士站前交头接耳,不时向康麦花投去复杂的目光。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晨光,将康麦花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还在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孙子的名字,那嘶哑的声音像钝刀般割着每个人的心。
……
两天后,高祖光失踪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条小巷。
关心的人是一个都没有,全都是骂她们家的人。
“他们家就是干那缺德事的,现在孩子丢了,我看这就是风水轮流转!”王婶嗑着瓜子,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她的厚嘴唇撇得老高,“现在终于转到她们家头上了!”
“我说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活该。”李嫂子拍着大腿附和,手里的蒲扇摇得呼呼作响。
小马媳妇叉着腰站在巷子中央,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死死掐着腰间的围裙。她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句恶毒的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血:
“当初偷别人家姑娘、孩子的时候,咋不想想人家爸妈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发疯?”她突然提高音量,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说着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水泥地上。
她布满雀斑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细长的丹凤眼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康麦花家紧闭的院门。
那眼神狠毒的,像是要透过门板把里面的老太太生吞活剥了。
“现在轮到她们家了,天天就跟那哭丧似的!恨不得让全京市的人都知道她家丢孩子了,让大家帮忙一起去找。”小马媳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恨不得上对方家门口骂上几句去。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围裙带子都被挣开了。突然,她猛地将扫帚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响彻整条巷子:“要我说,就该把她剩下的牙全给打掉!看她还怎么喊,怎么叫。”她咬牙切齿地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连连点头。
当初他们得知高大同干那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吃惊,不少人跑去他们家打砸过。
甚至有人都想要把他们家的房子给烧了。
那种人在她们看来,就不配有住的地方,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去受罚。
几个妇人正坐在马扎上骂得起劲,突然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缓缓驶入巷口,扬起一片尘土。
“哟!公安来了,”王婶眼睛一亮,连忙把瓜子塞回兜里,“肯定是来查那家丢孩子的事!”她扭着肥硕的身子就要往前凑。
谁知警察摇下车窗,只是问路:“大娘,麻烦问一下,李阿婆家是哪户?”
“……”李阿婆?
几人互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