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走出去老远的听枫捂着心口:“……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不愿进去呢,要是办砸了殿下交代的事可怎么好?”
“你不是对冯大人倾慕已久么?”点墨笑道。
“冯大人再好,还能好得过咱们家殿下?”听枫俏生生地翻了个白眼,“我心里可清楚得很呢,为了男人背叛主子,这样的荒唐事我还做不来。”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你说,这冯二公子还能活着回来么?”
“别浑说啊,我们殿下还是有分寸的,冯大人又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小人物,自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点墨,压低声音,“好了,咱们快些回去复命吧。”
回到平川公主的偏殿,只见灯光灼灼,桌案两边对坐着二人。
平川公主已经卸去了钗环,一头青丝如瀑垂在身后。
她的眼前是一张棋盘,上面黑白两子正交战激烈,无声而焦灼。
她手持黑子,又落下一颗。
对面之人只略看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以白子落下。
那人衣着清雅,短衫配襦裙,看料子不是什么名贵货色,可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别致。
烛火融融,照亮了她的脸庞。
眉眼如画,宛若美玉生晕,恬静又深不可测。
她缓缓抬起眼眸,笑道:“殿下,你又输了。”
平川公主眉尖蹙起,似乎还不愿放弃,可那张小小的棋盘上早已没了生路,任凭她怎样巧思突围,也无济于事。
啪嗒一声,她将棋子丢回棋盒里,没好气地嘟囔:“跟你玩没意思,你老是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无论手执白子黑子,盛娇好像永远胜券在握。
永远风轻云淡。
那纤纤如玉的指尖执着棋子,轻快又利落地落下,从不后悔,也从没出错。
平川公主恍惚间想起了父皇当年对盛娇的评价,说她心有沟壑,深沉如海,对弈之时一定要千万小心。
可小心也没用……
对上盛娇,她十有八九都是输的。
偶尔有那么两次能赢,也是人家故意引导她,故意让了几子。
盛娇笑眯眯地收起几枚棋子,又落下一颗黑子:“从这儿起,殿下就输了,你太专注于眼前的得失,只想着能救下这一片棋子,殊不知,这只是诱饵,你不但救不下,反而会让自己身陷其中,最后被我包围。”
“可若是舍弃这一片,屈居一隅,待修生养息后重新规划布置,说不定还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平川公主冷笑:“你是在教我下棋,还是……另有所指?”
“下棋也好,做人做事也罢,都是差不多的道理。”
盛娇缓缓收起棋子,依旧笑得平淡如春风。
对上她的眼睛,平川公主有些暗暗心惊,她们俩都心知肚明,知道此刻冰窖内一定在发生些可怕的大事,可盛娇就是能稳得住。
不,或许她根本不是稳得住。
她就是整场大戏的推手!
是她铺垫了一切,也是她开启了这血腥夜晚的大幕。
平川公主微微挑眉:“冯家兄弟……现在已经碰面了,你就一点不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是亲兄弟,我总要给些时间让他们叙叙旧,有些遗言也要交代,我不是冯钊,没有那么心狠,该给的仁慈我都会给。”
盛娇闪了闪眼睛,“殿下若是不困,不如再来一局?”
平川公主:“好呀,那你把你刚刚那招教给我,这一局我要赢!”
“任凭殿下吩咐。”
冰窖内,寒气四溢。
这白雾一般弥漫,让人仿若不在世间。
纵然寒气深重,却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御府院的冰窖很大,统共三间地窖打通而成。
这里本就是夏日才用得到的皇家别苑,但凡有皇亲国戚来此,消暑是其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是以每每在前一年的冬天,御府院就会备下来年所需的冰块。
将冰块分割成一尺厚,三寸长的大小,选其中最干净透亮的堆砌而成。
想要用时,或敲下一部分,或直接取下几块来便可。
要么安置在一口大缸里,放在殿室内,那凉爽自不必说。
即便是厨房,夏日要用冰也是从这里取。
是以地方很大,即便冯成康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也还是在里头转悠了好久。
终于……他瞳仁一紧,呼吸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不远处,倒着一具尸体。
那人俨然已经死去多时,蜷缩着身子,头发散开,早就结成了冰。
凑近了一瞧,还能看见那人脸上泛起的冰霜。
这是……玉珠!
冯成康的心瞬间咚咚如鼓。
他到底见过了风浪,这画面还不足以令他失控。
只在原地停顿了片刻,他就绕过这一块,向更深处走去。
终于,眼前的灯火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亮。
血腥气逐渐加深浓郁。
冯成康的步伐也越来越慢,越来越谨慎。
绕过一片堆起来的冰墙后,他看见了令他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一张冰台上躺着冯华珍,看模样早就被冻得硬邦邦,毫无生息;另一边,血流满地,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凝结,血泊当中,冯嘉玉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染红。
他还没死。
胸口不断起伏,他用那双无神的眼睛到处寻找。
冯成康哪里知道,此刻的弟弟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依稀听见脚步声。
他呼吸越发急促。
血从口中涌出,又引起了一连串更激烈的咳嗽。
冯成康急了:“你先别动,别动!!我去找人来救你,你稳住!别激动!”
他的声音听在冯嘉玉的耳中,忽远忽近,忽男忽女,带着一种迷幻而成的恐怖,尤其是当自己看不清时,那种恐怖越发深刻。
是盛娇吗?
还是那个宝心?
他不知道,根本拿不准主意。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上升到了顶峰,被盛娇施过针的地方窜起一股热流,瞬间调动起浑身的力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防身的匕首还在!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夺过那匕首,对准靠近的人影狠狠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