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鲜明如刀刻,可要仔细回想那些关键细节,却又一个个淹没于心湖,根本想不起哪里不对劲……
唯一能肯定的是,妹妹冯华珍一定早就死了。
她在冰窖里被冻了相当长的时间,那青白的肤色造不了假,还有她身上的血污也早就干涸发硬,宛如墨色,与冯嘉玉身上的血迹截然相反。
除此之外呢,还有呢……
这只能证明,冯华珍不是他杀的。
还能有什么?
冯华珍到底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死在谁手里,他一无所知!
仔细回想,他来到淮州后自以为做了很多,其实如泥牛入海,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就这样一步步地深入淮州,踏入那个人为他准备的泥潭。
“盛娇,盛娇……”他呢喃着她的名字。
那么晚了,那个女人还能跟平川公主一道出现,必然不是什么巧合。
是盛娇做的吗?
是她杀了冯华珍,杀了冯嘉玉,还杀了玉珠?
然后将这一切都栽赃到他头上……
问题太多了,乱如麻,根本找不出一条可用的线索。
一阵头疼欲裂,他双手抱着头,痛苦到忍不住大叫出声。
已是未时末,一夜未眠的魏衍之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抬手揉着眉心。
平川公主就立在他前面,颇为委屈道:“九哥这是什么意思嘛……把我叫到这儿,还让我交代,可我已经都说了呀,总不能那冰窖里的几个人都是我杀的吧?皇妹试问自己还没这个本事!况且,冯成康不也在冰窖里,四个人死了三个,他总要负责的嘛。”
这话听起来任性至极,偏又让人无言以对。
魏衍之其实想问的是,这事儿是不是盛娇与她合谋的。
话到嘴边,问不出口。
丫鬟玉珠之死绝对是这个妹妹搞的鬼,可一开始就包庇盛娇,隐瞒冯华珍身故的人却是自己,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们兄妹半斤对八两,谁都别说谁。
平川公主眼底闪着暗芒,面上一派委屈无辜,其实也在看这位皇兄到底会不会说出实情。
那可是冯华珍呀!
盛娇离开后,景王府里最受宠爱的侧妃。
身居高位,背后还有第一文臣冯钊撑腰,风光无限。
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一点风声都没漏。
要是消息传回京城,盛娇会得到怎样的处罚暂且搁置一边,首当其冲的就是魏衍之自己。
平川公主饶有兴致。
她很想知道皇兄会怎么做。
魏衍之长叹一声:“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很中意冯成康的么,怎么这次连替他求情都不愿?”
“哼,原先皇妹以为这位冯大人定然与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说不准是皇妹真正的有缘人,谁知相处起来也不过如此,他一样会碰自己身边的丫鬟,就连弟弟身边的、略平头正脸些的,也不放过。”
平川公主说起这个就来气,“既然这样,当初何必装模作样,作出一副不近女色、正人君子的模样来,没的叫人恶心。”
魏衍之张了张口。
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庸脂俗粉这个词还能用到男人身上。
但看看妹妹振振有词的神色,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冯华珍却死在了咱们皇家别苑的冰窖里,皇兄可有想好说辞了么?”她眯起眼眸,“全推给冯成康肯定不妥,首先这时间上就对不上,瞧冯华珍的样子,她早在冯成康来淮州之前就死了,这一点连小妹我都瞒不住,更不要说瞒过那位冯大人了。”
“你难得这样反应机敏,是盛娇说给你的?”
“为何不能是我自己想的?”
平川公主不服气了,眸光流转又笑了出来,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我晓得皇兄对盛娘子未能忘情,这事儿也肯定是要维护她到底的,小妹有个不情之请,皇兄也知道的,父皇不愿听到我的那些事儿,这回还闹出了人命,不如皇兄帮帮忙,将那丫鬟的事儿与冯嘉玉的死一道掩了,也免得叫我被父皇训斥。”
“你是认了?”魏衍之无语地看着她。
“当着皇兄的面,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轻笑着,“谁让那丫鬟搔首弄姿不安分,还在我跟前炫耀与冯成康的事儿,我怎能忍?好皇兄,就帮帮小妹吧……咱们联手了,还怕那冯成康说什么嘛?”
她边说边摇晃着魏衍之的胳膊,极尽撒娇。
他阖眼沉默:“你先回去,这事儿我自有主张。”
“多谢皇兄!”
平川公主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回到偏殿,听枫壮着胆子问:“殿下,那冯二公子当真要被打入地牢?”
“不然呢,几条人命压着呢。”
平川公主对着镜子,从妆奁中拿出一支红玉珠制成的步摇对着发髻间比了比,也不看听枫,红唇微翘,笑道:“你若是舍不得,本宫送你去给那冯二公子作伴可好?”
听枫一听,吓得花容失色:“殿下莫要说笑,奴婢可不愿!”
平川公主顿时笑得花枝乱颤:“瞧你吓得!”
此刻,冯成康的住处。
方忠序已经听完了暗线的回话,脸色阴沉。
坐在椅子上,轻捻手指片刻,他起身往外走去,到了楼下便让人套马车。
一个挎着篮子的小孩走了过来:“你是方大人吗?”
方忠序皱眉看去。
只见那小孩一身粗布衣衫,篮子里装着今天还没卖完的粗面馍,人倒是精神,不过显得面黄肌瘦。
这是淮州城里最平凡不过的一个孩子了。
“你是——”
“有位娘子让我将这封信交给方大人,说是要乘这辆马车、又长得斯文白净的便是方大人。”
方忠序瞳仁一紧。
从孩子手中接过了那张薄薄的信封。
打开一瞧,里面只有一张字条,寥寥数语写着:登瀛楼一见。
方忠序沉默半晌,吩咐车夫:“去登瀛楼。”
这会子正是登瀛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下午晌,又临近傍晚,正是吃茶看戏,品茗说笑的好时候。
方忠序到的时候,底楼那一片厅早就坐满了人。
他看都没看,就往二楼雅间去。
可小二却拦住了他。
上下略一打量,小二弯腰拱手:“敢问可是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