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即便是单纯如林憬，也微微察觉到言语中的讽刺。
他有些无措地站在现场，直到一旁的魏枳忽然冒昧地笑了一声。
“二弟说得没错呢，论起在破烂堆里挑挑拣拣，我确实不如你。”
“……”
“而且，我说你怎么在修为上总是没有长进呢？原来，你把心思都用在这种小奴才身上了。”
话一说完，被反将一军的魏楷忽然脸色涨红，他一拍桌子，刚要为自己找回一些颜面，可始终保持沉默的魏渊明像是终于听够了这场闹剧。
他轻咳一声，呵斥道：“行了，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难道还要打起来不成？”
“……”
听魏渊明这么说，魏楷立刻闭上了嘴巴，愤愤不平地坐下身。
魏渊明淡淡扫了林憬一眼，林憬紧张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他不敢抬起头跟他对视，但是不敢看他的脚尖。
直到他听见对方如此评价自己：
“你做的点心很好吃，但下次不必送来了，去领你的赏赐吧。”
林憬闻言，先是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随即如释重负，连忙离开现场。
他在店外领到了自己的赏金，重重的一个小包裹，比雪中雒之前随手抓给他的那把金瓜子要多很多。
林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自己应该孝敬养父一些，然后拿出一些钱来感谢魏楷，还有昭阳殿里教他学厨艺的厨娘们……
林憬小心翼翼抱着这笔钱，正打算着怎么花它们，可就在这时一个人的身影却从他身后闪过，伸手把他怀里的包裹抢了过来。
林憬根本护不住那个小包袱，他无助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魏枳嘲讽的面孔。
“你还挺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不是……是你……”
林憬想解释，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可下一秒，魏枳扬起那个包裹，直接丢到附近的水池里。
“不要!”
林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被扔进池水里，不见了踪迹。
那包金子太重了，掉进水里很快就不见了踪迹，连点儿涟漪都没留下。
林憬立刻哭起来，想到刚到手还没捂热的金子就这么被扔掉，林憬心疼地不得了。
“想要？”
这简直是废话，林憬扭过头看着魏枳，委屈的泪眼模糊。
他很想很想质问魏枳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可很快，他就想到自己没资格这样问他。
“不……不要。”
算了，那包金子还没被拆开，就当不是自己的……就当是自己随手捡来的。
林憬拼命安慰自己，可那种委屈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哄好的。
“我……不要了……你喜欢扔，就扔了吧……”
林憬这么说完，魏枳显然还不是很满意，他伸手掐住林憬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口是心非。”
说完，他按住林憬，就要把他往水里推。
林憬吓得抓住他的胳膊，生怕被真的被推到水里去。
“我没有想要，没有想要……”
冬天的池水太冷，如果被推下去一定会被冻死的。
“住手，你还想闹成什么样子！”
听见声音的魏渊明和雪中雒姗姗来迟，而躲在他们身后的，还有魏楷。
此时此刻，魏楷正对魏枳露出狡猾的笑容，不用多想也能明白，雪中雒和魏渊明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绝非偶然，肯定是魏楷在其中通风报信？
魏渊明看见两个孩子撕扯的样子，显而易见皱起眉头。
魏枳倒会恶人先告状：“他自己不小心把金子丢到水里，我在劝他不要下去捞。”
“……”
这种鬼话魏渊明才不会信，但他也懒得因为一个金盏奴而训斥一个皇子。
“那也没必要声音这么大，这简直有失体统。”
说完他又叫来蔺貂寺：“不是让你把这麻烦精看住吗？怎么会让他到凤魂殿来。”
他口中的麻烦精自然是指林憬。
蔺貂寺有些为难地看着他，雪中雒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是我……看这孩子太可怜。”
“……”
是挺可怜，小小的林憬面对魏枳简直反抗之力，甚至被魏楷当做邀宠的工具，连辛苦得来的赏金也护不住。
魏渊明看着林憬的五官，想起某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对方根本不是蔺貂寺从宫外捡来的弃婴，而是自己出于报复留下的孽种。
由于对方金盏奴的身份，他一直不想认下这个儿子。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可以让人随意欺辱玩弄他。
“把他带回该去的地方，有吃有喝能活下去就行了，不许他再来凤魂殿生事。”
就让他住在自己勤政殿外的小奴舍里，不见天日，遮遮掩掩地过完这一生就可以了。
他可以给他一些经济上的补偿，但他不希望，让这个没用的私生子参与到自己的生命中来。
蔺貂寺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把林憬从魏枳手里薅了出来，领他返回了那个逼仄狭小的奴舍。
从昭阳殿的大房子，回到狭小低矮的奴舍。
林憬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又置身黑暗之中。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蔺貂寺让人给他腾出一个很小的单间，还封住了房间的窗户，只留下一个可以移动的小隔板。
他被关起来了，吃饭喝水只能由外面的人通过这个小隔板投喂。
“别……别把我关起来行吗？我会听话的，我没有……没有不听话的。”
他像只小猫一样小声小声地哀求，可回应他的只有丢进小隔板的饭团和水壶。
当小隔板被完全关上，林憬所有的呼唤都隐匿于黑暗之中。
林憬在黑暗中哭了好一会儿，直到下一次投喂食物，他才精疲力竭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整晚。
没有人会来救他，他现在只能像是小米虫一样被圈养在这里。
没有阳光，没有清新的空气，被剥夺了感官，没人陪伴。
林憬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他嚼着冰凉的饭团，努力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当他把以前所经历的一切都翻出来看一遍，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做错。